蘇若瑤想:貴為皇妃的袁貴妃好可憐,就這麼獨自居住在豪華的翊坤宮內,這翊坤宮比程府的至幸堂大了兩倍。可看她的表情,心裏定是慘淡的。宮越大,越寂寞。我以前嫁給延仲為妾時,一直念著一官,覺得枕邊人不是心中人,自己很可憐,但至少延仲可以時常與我一起看書,說話,不會讓我想袁貴妃一樣,守著冰冷的宮殿終其一生。我為了愛,執意地離開延仲,和一官在一起,做下那天理不容之事,是否太自私,太過分了?被拆穿後,沒臉麵對一官,更沒臉麵對延仲如嫣,堅決要離開程家,跑到府衙,尋求官府幫助,擺脫延仲的追尋,這樣,到底是對是錯?一路北上,竟莫名成了皇上的女人,那還能出宮嗎?
冰冷的翊坤宮裏也有消除寂寞的事:袁貴妃和蘇若瑤一樣,喜歡折紙,這倒讓她們有了話聊。
皇上無心後宮,後宮也就少了爭鬥。不過袁貴妃常年在宮中,所知道的事業就那麼點,能聊的來的事也就是折紙:“小鳥啊,飛吧,飛出去,看看外麵是什麼樣。”
袁貴妃的寂寞也就全折疊在折紙中了,蘇若瑤覺得她半生寂寥,比自己在程府的遭人唾棄,遍體鱗傷更慘,連想說都無人傾聽。而在程府,蘇若瑤根本沒那麼寂寞,還有曹如嫣可以聽她的心事,還能看懂聽懂讀懂她所想。難道因無顏麵對延仲而離開程府,是個錯誤?
蘇若瑤又陷入了迷茫中。在迷茫中,她還伺候過皇上一次。“批閱奏章累了。蘇美人,你會詩嗎?有興現作一首?”疲勞的崇禎帝問。
蘇若瑤做了標準的禮儀後,回答:“皇上,奴婢念書少,不會作詩。隻聽過一些詩。”
“好看無用,真是無聊,那就把你聽過的詩念來聽聽。”崇禎帝看不起她。
但蘇若瑤不能反抗,更不能耍脾氣,必須按崇禎帝的意思做:“皇上,奴婢記得最深刻的一句詩是‘曾散天花蕊珠宮,一念墮塵中’。”
崇禎帝有興趣了:“這是喜歡你的人對你說的吧?”
“是的。”蘇若瑤說:“奴婢知道這句詞很美。就記住了。”
“那是讚賞你的傾國之姿。”崇禎帝讚美說,但一會他臉色暗淡下來:“在朕看來,這也是在說,天上的無俗念的仙女,一閃雜念,便落入塵寰中受輪回之苦。或許還在說,美如天仙的你,生不逢時。總之,是戀你,也是憐你。”
蘇若瑤腦海中閃過曾在程家的種種畫麵,交雜在一團,讓她頭腦不清。但崇禎帝說的這些話,確實沒錯:我不止一絲雜念,而是數不盡,道不完的惡念,才落得如今進退兩難的下場。
現在的程府,迎來了新年。家裏依舊張燈結彩,喜氣洋洋。蘇若瑤走後,所有人,所有事都恢複了平靜,仿佛她根本就不該存在這個家裏。
而程迪智,程延仲,曹如嫣卻難高興起來。程迪智失去了愛人蘇若瑤。程延仲失去了自己深愛的,卻愛著自己父親的蘇若瑤。曹如嫣失去了待自己如親妹妹的姐姐蘇若瑤。而這些話,都難以找人訴說。程迪智,程延仲已恢複了父慈子孝的關係,但心中的糾結蘇若瑤,恐怕是此生難以消除了。程延仲給父親敬了一杯酒,也算是感謝父親對自己的栽培和器重,但這杯酒裏,沒有關於蘇若瑤的成分。
過完年,炳炘堂內,程迪智想著:若瑤,自從你來到程家,我從未過過一個正常的年,現在你不在程家了,我過年過得很正常,卻不再有喜悅可言。除了你留下的程乾能讓我偶爾開心一下,想到你的笑容,其他人,其他事似乎都無足輕重了。
程延仲過完年,有自己的打算,他來到炳炘堂,向程迪智說明:“爹,延仲想了許久,如今大明是外憂內患,而我現在幫你處理生意往來,船隻調遣,不是解決國民苦難的謀略計策。延仲計劃,將手中的一切事務交還給爹,去南京國子監就讀,拜江浙名儒錢謙益為師,學習‘治國安天下’之理。特此來與爹商量。”
“有這麼大的氣魄,爹當然支持。去念書吧,將來爹的事業全為你的理想做後盾!”程迪智完全同意。
這樣,程延仲帶著曹如嫣,抱著程乾,在驛站與程迪智告別。這一告別後,大明就發生了天崩地裂的變化,父子兩難得再見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