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溫暖舒適的大床上,這是一間很漂亮的大房間,裝飾擺設都很精致,連空氣裏都散發著香氣,像我的家。隻是我已經一年沒有家了。
我的爺爺是戍邊的將軍,在國家頗有名望,一年前一個尖聲細氣的男人送來了一張黃帛,於是爺爺死了,我那漂亮的母親跟著管家走了。而我那斯文俊秀的父親也日漸消沉,終於在一次出門後沒再回家。
我帶著枯顏離開了我們窮徒四壁的家。
枯顏是我的孿生妹妹,和出生時一樣我們總像對方的影子分不開。
我捶著昏沉的腦袋艱澀的開口。“枯顏?”
她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我床前,身穿淺粉色短襖、淡綠色百褶裙,和在家時候一樣。
我想起昨天,我因為偷了小販的饅頭而被追打,好不容易跑到枯顏身邊,她開心的咬著饅頭的那一刻,我身上的痛楚忽而就消散了,連不遠處歪歪斜斜的“最華樓”三個字也像在衝我笑,一切都那麼祥和寧靜。
隻是此刻的情況轉變得有些古怪,我張了張口,卻聽到枯顏脆靈靈的聲音。
“木舞,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了。”
她朝我輕輕眨眼,笑得如同我們房前的石榴花,分外好看。我想起很小的時候,爺爺下屬家的少爺們總是擦著大鼻涕說,枯顏小姐,我長大了要討你作婆娘。
我咧嘴傻笑,卻不知該說什麼,我很想告訴她,隻要和她在一起,隻要她開心,那麼我做什麼都不重要。
我和枯顏被關在房間裏兩天,我的傷慢慢的好了。
第三天早上來了一個女人,她嘴唇紅紅的,擦著厚厚的粉,走起路來一扭一扭的很是奇怪。
枯顏請她坐下,又給她倒茶,從頭到尾都笑得漂亮。
我並不認識那個女人,所以態度很冷淡,直到枯顏叫她“阿媽”。
我如遭雷擊的站起來看著她,她也看見了我,又看見我壓在鎮紙下墨跡未幹的字。眼光噌的一閃,她衝枯顏道:“顏顏,這……”
枯顏沒等她把話說完就搶過了話頭,說假話說的眼皮都不眨。“那字是我寫的,我哥哥性子野。”
女人頗為失望卻不肯死心,上上下下的瞄著我。“你這個哥哥長的還算靈秀,但和你一比,就差了去了。”
這話我從小聽到大,不知為何這一回聽來特別窩火。
“謝阿媽誇獎,顏顏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我不敢相信這話是枯顏說的,以往一聽這樣的話她就會生氣的。可是她那一臉喜悅卻那樣真實,由不得我不信。我眼裏的淚花開始轉啊轉啊,卻始終沒有掉下來。
那女人扭著屁股離去,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回頭對枯顏說了什麼。枯顏插上門,順勢滑坐在地上,一張臉白得嚇人。
她抬頭看我,一雙眼睛晶瑩澄亮,我清楚的看見她眼裏閃爍著疲憊,卻在對上我眼睛的瞬間笑了。還是那樣好看的笑,我冷漠的撇撇嘴,固執的扭過頭。我無所謂人家如何說我,因為她會幫我。今天,她同別人說不會讓她失望,卻讓我這樣失望。
安靜了許久她走了過來,輕輕折好我寫著字的白紙說:“木舞,以後你是我哥哥,莫要忘了。”
枯顏回來的次數越來越少了,有時我一個月隻能看見她三兩回。她穿漂亮的衣服,擦香濃的胭脂,走路一搖一擺的,就連說話也嬌嗲起來了。我依然覺得她是好看的,因為她是枯顏——我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