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的黑衣女子一直不停的說著,眼睛裏閃爍著難以掩飾的激動興奮。她說的什麼我並不太懂,而她這副光景讓我想起了小七——那個馬車裏純純淨淨的小七。心裏一暖,我笑著問她。“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
“婢子喚作昭戮,今年十五了。”她笑得燦爛,與那一身黑色衣服很不搭調。
昭戮,昭戮,是昨夜那個聲音殘酷的女子……
我一驚,抱著被子縮了縮,原來人都是有兩麵的。“你家主人現在何處?”
“主人陪你到清晨,後來被人請走了,像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他吩咐我一定要照顧好你。”這個昭戮很能說話,問一句可以答三句。
我看了看肩膀上包紮漂亮的蝴蝶結,明知故問。 “是你們救了我?”
“是主人救了你,人是我殺的。主人從來都不喜歡殺人,血會弄髒他的衣服,不過昨晚他抱你回來的時候你的血流了他一身,昨晚到早上他都沒換過衣服。”
她的回答很不著邊際,放射性思維也很強。我看著她許久終於有些挫敗。“替我向你家主人道謝。”
她擰了擰眉頭,許久又托了托下巴,樣子別提多為難了。 “還是你自己說吧,主人應該快回來了。”
沒其他辦法我隻能表示讚同,“嗯,也好……”
她一手將紋帳扒開,笑得心想而事成,哪裏還有昨夜那殘酷少女的影子。“我猜主人更希望你親自和他道謝。”
她的臉在咫尺之前,卷翹的睫毛眨動著幾絲靈躍,我笑了笑,忍不住捏了捏她那小巧的鼻子。“主子的心思你一個小丫頭怎麼猜得了?”
她眨眨眼睛,故作神秘的湊到我耳邊道:“這個嘛,我猜的到。”
她眼裏升騰起一種類似夢幻的雲霧,我驀然想起那麼一句話‘我喜歡的人,他心裏所想的我能感覺到’。當下閉了嘴,不再說話。這清稚少女的夢想我不想驚動,那樣幹淨純粹的夢境,一旦碎了就再也拚不回了。
“您不相信嗎,公主?”
她那樣委屈而是受傷的眼神,看得我冷汗津津,定了定神道:“沒有沒有,怎麼會不相信你呢?”
“您不信也不奇怪,曳予也是整天不相信我的。”
“曳予?”這名字似乎在哪裏聽過,我一愣之下不由跟著喃了一遍。“豐清諾的屬下?”
“對呀,曳予說第一次見您的時候因為冒犯了您被主人狠狠的修理了一頓。”昭戮脆生生的聲音不斷在耳邊回蕩著,我能感覺到她的無憂以及那份尚未泯滅的純真。那一瞬間,竊喜,驚慌,害怕……種種截然不同的情緒似乎要將我吞沒,而我的情緒不是因為昭戮……
要救我的人是他!
抱我走的人是他?
要殺人的人是他?!
“他去了哪裏?”沙啞著嗓子問出這句話,我一雙眼睛定定的望著昭戮。我想知道那天他甩袖離開後到底作了什麼,整整三天都沒有一點音訊,而我被人刺殺的時候他又突然出現了。
“不知道,他隻說去見一個很重要的人。”昭戮渾然不覺的擺弄著我的頭發,末了將自己頭上的一支珠花插在我鬢上。“主人一般喜歡在墨黎居會客……唉,公主,鞋,你的鞋子不穿了——”
墨黎居我想我是知道的,據說那是太子居住的宮殿水係的源頭。我跟著水流逆著走上去,不大一會兒就看見了遠處大大的墨黎居三個字,白底黑字,雕刻得如此清雅秀麗,一種雋永亙古的優柔美感便從字骨裏流露出來。
急急奔跑的步伐驟然停住,卻不是因為那一行漂亮的字,那亭台水榭裏背對著我立著兩條人影。白衣,粉衣,在殘雪未消的初春裏相映成輝,清麗與嬌俏兩種不同的氣質仿若天與地如此自然的雜揉在一起。
陽光正對著眼睛照來,我小心翼翼的眯起眼睛,順著光正看見那粉衣女子倔強的揚起嘴角笑。
原來那一天的情景果然是演戲,沒有拒婚,沒有不愛,那眼淚和冷漠隻不過是聰明人演給傻子看的一場戲。而我,是一個入戲太深的白癡。
白光在空氣中閃爍了一下,我看著他朝我走來,那急切的步子讓我錯覺,他是有那麼一絲絲喜歡我的。
終於承受不住自己不要臉的開脫,我拖著疲憊的身軀踉蹌的往回跑,幾步不到我就摔在了地板上,雪屑裹住了我的腿,很冷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