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來了,冷是因為我忘了穿鞋,疼是因為我的肩膀還有傷……
我聽到他叫我的名字,聲音就在耳邊。抬起頭看著他蒼白如雪的臉,我笑得沒心沒肺。一粒雪豆子砸在我臉上,俄頃滿樹飛雪,那是被風抖落的餘雪,雪落之後陽光還是柔柔和和的照下來。我望著他的眼睛淡淡的道:“又下雪了,看到了嗎?”
他拉我到身邊,溫熱的氣息捂暖了我通紅的手,我想掙紮卻聽他道:“你流血了,你可看到?”
我繼續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眼睛瞟到他身後漸漸走近的粉衣人兒,一種悲涼由心底升起。他不過是可憐我,在他們花好月圓的襯托下我太過淒涼了。努著嘴我驕傲的看他,“這幾日總聽阿蒙哥哥說(阿蒙是七王爺的乳名)陛下那些皇子們就數子梟最有風度,起初我還不信,想來太子爺必定是派頭極大的,現在看來果不其然。東宮殿下確是惜花之人,舒小姐有福了……”
這幾句話說得我心口發酸,眼見著豐清諾兩條清秀異常的眉毛交織在一起我適時住了口。
馬屁好聽,但不能多拍。
“儀芳福薄,難承恩澤。”
說這八個字的聲音沙啞而低沉,像破了音的樂器,如果不是親自聽見我斷斷不會相信這是出自舒儀芳之口,那個溫柔大氣的舒儀芳!
如此作足了功夫的演戲,他們可真是看得起我呀。“都是明白人,舒小姐何需遮掩,一個是一國太子,一個是將門矯女,多麼——”
“碧瞳公主,本宮的婚姻還由不得你全權安排吧?”
話音截斷,我呆愣異常,第二波眼淚就此流出。我之所以一直毫無條理的不停說話不過是為了轉移注意力,而話語帶刺是因為那樣我便不會那麼難過,眼淚也就不會流出。隻是……
“公主一片好心,殿下何以——”
“舒小姐,你相貌出眾,溫柔端莊,哪一樣都是女子中的佼佼之人,是本宮配不上你。”
我一直掙紮著要抽出的手停了停,眼淚汪汪的看著眼前人。即便不立為太子他也是地上僅有的翩翩少年,我以為隻有女子配不上他。
手被更緊的握著,我聽見舒儀芳失控的呼喊:“夠了吧,我尊貴無比的太子殿下,什麼配不上我,分明就是借口!這天上地下配不上你的女子怕是還沒生出來吧!”
我好少看見女子哭得這樣好看,一雙大眼睛被眼淚浸得水汪汪的,開闔有神。我要是男人,一定會把她摟在懷裏,她說什麼我都答應她。可豐清諾竟然不為所動!也許我實在太冷了,這會兒居然完全依在了他懷裏,他和沒事人一樣半跪在雪地裏,靜靜的看著她,似乎她說的不過是一個與己無關的故事。
舒儀芳真的崩潰了,無視他的淡漠無情,她字字錐心。“我今天放下了所有身段求你,求你娶我,求你要了我,不是因為什麼太子妃,我不稀罕什麼名分地位。就算你這一輩子隻是四皇子就算你是平民家的孩子,我也會義無反顧的嫁給你,死心踏地的跟著你,隻因為是你,這世上唯一讓我一眼心動的豐清諾。可是你居然不要我,你也說我溫柔端莊相貌出眾,可是就是這麼好的一個我,你居然不要,我一求再求你還是不要。我自然知道你是最好的,可你不要我我也沒有辦法,但請你記得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舒儀芳,你錯過了會後悔的。”
我常常自詡來自二十一世紀,可這樣的話我說不出口。太直白了,將愛意表現得如此明顯如此沒有退路,我做不到,我的自尊我的驕傲不允許我這麼做。
舒儀芳,這幾天我查過有關她的背景。她是皓國威武大將軍舒寰的獨女,幼時被送往箭閣學藝,師從無德老太,聰明多才,十七歲時闖過箭穀,學成歸來,成為箭閣出師最年輕的弟子。
這樣的女子,定是隱忍而堅強的,在她心裏驕傲比什麼都重要。可是她為了這麼一個人卻放下了——放下了至死不渝的驕傲。多麼好的女子啊!
我迎著刺眼的光線抬頭看她,她漂亮的臉蛋在陽光的陰影裏若隱若現,唯一清晰的便是那兩行清淚。那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一直滴到雪地裏,淚水太燙,雪地裏出現了兩個淺淺的小渦。那一刻的驚豔無法言表,也許已經由一種單純的吸引轉變為震撼,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震撼,那樣深深的愛,愛到燙人。很多年以後,當我在豐情諾懷裏奄奄一息的時候我把所有認識的人,該恨的都恨了一遍,卻獨獨舍不得沒有想過要恨她,畢竟她那樣深沉的愛過他。
我就看著那一對小渦開了口,情緒奇跡般的溫柔乖巧。“你為什麼不娶她,她那麼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