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馬上被點亮了,原本氣派而富麗的宴席已經切換成另一種場景。
七零八落的男男女女躺了一地。王孫公主抱著嬌貴的身子翻滾呻吟,婢女宮衛手忙腳亂的爬起,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此時他們根本顧不上自己,一個個頂著滿身的傷痕在人堆裏尋找各自的主子。
雪無聲的下著,所有的聲音有了暫時的停歇。
桌椅縱橫,刀劍交錯,美酒佳肴灑了一地。色彩怎一個光怪陸離了得!
而紛紜的顏色裏最刺眼莫過於梅樹下那潭妖紅。仿佛致命的鴆酒,一瞬之間荼毒了潔白無垠的雪地,糾纏交結,觸目驚心。
感覺有東西沾在臉上,我伸出舌頭一舔,澀而腥甜。我還沒琢磨出這是什麼就感覺到肩頭一痛,“姐姐,那是……”
我一怔,旋即手掌一翻,捂住了他的眼睛。“阿呆別怕,那是祭祀用的雞血。”
“喲,騙人的功夫越發長進了,這麼大個謊話眼睛都不眨一下。”
聲音怪異而輕佻,我憤恨的回頭,回廊裏南宮瑾抱著雙臂輕蔑的瞥著我。
如此狼藉的場麵他衣袍依舊光鮮如洗,眉間眼角都是淡然,身後的九宮衛無一不是劍刃半出的戒備狀態。
南宮瑾長大了。
這讓我有些不適應,皺了皺眉我挽著阿呆的手臂固執的不肯搭理他。
他不以為意的笑笑,目光在我周身看了一圈道:“未老先衰呢,他不是說保護你是他的責任嗎?”
我沒好氣的呸了他一口:“關你屁事!”
“公主”七弦從梅樹林裏奔來,腳步如飛帶起一路梅花。
我朝南宮瑾挑眉輕笑,“怎樣?”
他勾勾唇,顏容虛浮戲謔。“不怎樣。”
七弦在我麵前站定,呼吸有些急促。水藍的衣袍淩亂翻轉,素白的發絲在臉頰上糾結纏繞,依稀間竟可以看到打鬥的痕跡!我一驚,繼而不動聲色的彈去他肩頭的雪屑花瓣。“你,沒事吧?”
他搖頭,眼光在我和阿呆身上繞了一圈,淺銀色的漾出一絲明媚的笑。“看見公主和小三月無恙,我總算放心了。”
“哥哥,剛剛那個人是你嗎,梅花林裏的那個?”阿呆從我身後閃了出來,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七弦問。
這其實也是我想問的,隻是我沒想到阿呆會在這個場合抖了出來。
七弦揉了揉阿呆的肩,溫柔的笑笑,“哥哥一直在梅花林裏,喏,摘的這個!”話畢抽出一直藏在身後的左手。
他手裏淺淺的握著一枝梅花,素白的梅花映著他素白的發絲,素白的雪屑飛揚,交錯重疊間好似一幅水墨丹青,說不出的溫柔襯景。
一場混亂之後,能看到這樣一幅清新的畫麵,委實是造化。
他朝我笑,飄忽輕柔如天邊的雲霞。“公主,想必你不知道,墨國除夕是要折梅花相送的,寓意苦盡甘來。”
我一把將那梅花接在手裏,笑得歡暢。“還有這玩意兒,不是桃符什麼的嗎?”
南宮瑾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雙手閑閑的托著一隻白玉杯,看也不看我一眼的道:“賣豆腐的終究是賣豆腐的,就算封成公主,也脫不了俗氣。”
捏花的手緊了一緊,我咬牙咽下那一口窩囊氣,拉著阿呆和七弦準備走了。
哪知七弦卻一動也不肯動。
“小王爺站在您麵前的是墨國十一公主,你一個小小王爺整日的閑言冷語,向天借膽了?”
向來謙和順寧的七弦也會有這樣的鋒芒?
我一呆,怔怔的站在原地,眼角瞄到南宮瑾,此時他再不是那一副閑散的模樣,眸底朦朧的浮上一絲戾氣。他指尖玉杯一轉,身後的九宮衛步伐一致一變。
氣氛僵持了許久,他輕輕的擺了擺手,陰冷的笑道:“這本是不爭的事實。”
我啞口無言,你搶了我身份十多年,我一句話也沒說,現在我好人有好報了,你卻潑起涼水來了。真是不要臉啊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