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不到,我們白馬河抗日自衛軍就有了40杆槍,700號人。”
唔。是40杆槍、700號人,筆記本上咋記成60杆槍了?真胡鬧。
“開三部會議時,我就成一部了。這個時候又來了第二次機會:CC的二支隊派了個隊副拉我,咱們抗日大隊的湯政委也拉我,你說我當時奔哪去!論正統,論當時的勢力,都是CC二支隊強,可我偏沒跟CC二支隊走,湯政委和我一談,我就認準共產黨了。這倒不是說我覺悟高,那是我覺著湯政委有學問,也講義氣,跟他走不會吃虧。這第二次機會不能說是我主動抓住的,應該說是湯政委送到我麵前的。後來整風時我就說,沒有湯政委,我那隊伍就是不被二支隊吃掉,也得走到打家劫舍的邪路上去……”
他鄧代軍現在是不是正在向邪路上滑?他咋老想人家的紅褲衩呢?一個正派的青年,在做著一樁正派的事情,心卻歪到了一邊,這是很說不過去的。一失足就會落下千古恨哪,同誌!
“……自然,接受了黨的領導,就得執行黨的路線和政策嘍。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就難了。編入抗日大隊後,我還拉著炮帶著槍到處收抗日費,有人就告到了湯政委那裏。湯政委把我好一頓罵喲,說我是土匪流寇作風,把我的炮收了,收上來一看,嘿,根本沒炮彈!湯政委揮揮手說,拉走,拉走!別再用它嚇唬人了,你要再用它嚇唬人,我就把底告訴人家……”
簡直連一句都聽不進去了,衛生間範旭虹洗澡的水聲嘩嘩響,把張副司令員屬於曆史的聲音淹沒了。鄧代軍由嘩嘩的水聲想到了範旭虹穿著粉紅色褲衩的身體,想著那不可思議的白。
不知咋的,在鄧代軍的想象中,範旭虹洗澡時那粉紅褲衩也沒脫掉,此刻正濕漉漉粘在範旭虹白白的身子上,他似乎能看到水珠在粉紅色的褲衩上滾,又從褲衩上濺落到地上。
這是不是機會?範旭虹這麼晚到這兒來,是不是把機會給他送上門來了?如果範旭虹沒那個意思,為啥這時候來?為啥當著他的麵脫衣服?還有,剛才說話時,她的手一直搭在他肩上,後來還拍他的臉,這是什麼意思?
想想又覺著不對,範旭虹過去也拍他的臉,她喊他小兄弟,大約是真心把他當作小兄弟看的……
想到這裏,衛生間裏沒聲音了,鄧代軍才又聽到了張副司令員的述說:
“……既然這樣,我就不能胡鬧了,更何況半年後我又入了黨,介紹人就是湯政委。1940年秋裏,湯政委又讓我當了抗日大隊的副大隊長。後來填寫履曆表,我總把入黨那天填作我參加革命的正式時間。在這之前不能算,那行為都是自發的,是靠樸素的無產階級感情幹的,有對的,也有錯的……”
身後又響起了腳步聲,這一回不像範旭虹悄悄進屋那回,伴著腳步聲的還有範旭虹的叫聲:
“來,小鄧,把我的頭發給我擦擦!”
鄧代軍有點受寵若驚,很想立即站起來去擦,可要站未站時又想到,自己是個沒有任何邪念的正派青年,不能像個色迷迷的小流氓。遂做出一副工作得入了迷的樣子,把筆記本擺好,又把鋼筆帽套上,才慢慢接過範旭虹遞過的毛巾,給範旭虹擦頭發。
範旭虹的頭發很香,黑黑一片披在肩上。鄧代軍撩起頭發時看到範旭虹細白的脖子上也掛著水珠,於是,先自作主張給範旭虹擦了脖子,擦得小心而謹慎,就仿佛在擦拭一座古代的細瓷仕女像。
範旭虹咯咯笑著說:
“你弄癢我了,我就怕癢!”
鄧代軍這時已本能地感到要出點什麼事了,可心裏還堅持著,不願把內心深處的肮髒念頭流露出一點來。他裝作沒聽到範旭虹的話似的,自顧自地說:
“張副司令員真了不起,憑一門沒炮彈的炮,就拉起了一支抗日武裝。張副司令員說是機會,我看也不全是,你得承認,張副司令員厲害……”
張副司令員還在說:
“……人的一生是很說不準的喲,要不是碰上湯政委哪有我的今天呢?湯政委把我從一個農民變成了將軍,我是再也忘不了他的。湯政委是多好的一個人呀!誰能想到會死在國民黨手裏呢?是在淮海戰役時死的,在雙堆集。打日本的時候——就說1942年吧,環境那麼殘酷,他也沒死……”
範旭虹說:
“這個湯政委有個妹妹,1941年嫁給了老頭子,嫁過來不到半年就死了,死在反掃蕩中。和她一起遇難的還有區委的7個同誌,是在一座磨坊被燒死的,死時已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