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民看看老伴,哼了一聲:
“真亡黨亡國,我看也得亡在你手裏!狗娃送禮好歹是為了廠子,為了集體。你倒好,為了給邵權國搞調動,送的禮少了?我越說你,你越要送!”
老伴氣得直哆嗦:
“你……你咋有臉說這話?邵權國是我女婿,也是你女婿!你一輩子沒能耐,當聽人喝使的工人,還想讓閨女女婿也像你那樣再當一輩子聽人喝使的工人?就衝著爭口氣,這禮我就得送,年輕個30歲,賣人養漢也送!先把權國送到市裏來,再把權國送上當官的道上!就這話;你要覺著丟了你的臉,就上吊去,我不攔你……”
玉玲聽不下去了:
“又吵,又吵!這都是哪扯哪呀?不是說狗娃哥的事麼?咋又扯上權國了?媽,我早就說過,我和權國的事不用你們管!權國就是一輩子在煤礦不調來,也與你們無關!”
李四民的老伴更覺委屈,眼淚下來了:
“好,好,你這丫頭也能了,也敢和我頂嘴了!我……我不管!我都不管了!趕明生孩子,你就到權國礦上生去,你……你甭進這個門……”
狗娃坐不住了,忙對李四民的老伴道:
“嬸,你……你別生氣,這……這事不怨你!這都怪玉玲和叔!啥亡黨亡國呀?咱小老百姓管得著麼!咱都得過咱的日子,是不是?權國調動的事,咱該送啥就得送,咱小老百姓不就會送禮麼?要真正經得連禮都不送,咱指啥活?嬸,你還別說,你要真能送禮給權國送出個上了品級的官來,我這廠子就當嬸的後台……”
玉玲見母親真生了氣,心裏也怕了,聽狗娃這麼說,也插上來道:
“就是嘛!如今不送禮能辦成啥事?爸倒正經,想找個車工活都找不上。媽在這一點上可是比爸強多了,所以,媽,我是站在你這邊的,權國也是站在你這邊的。我和權國都說,咱家的書記是你,不是爸!”
李四民聽著女兒、侄兒的話,心裏真不是滋味。社會風氣現在是越來越壞了,大家都有氣,大家還都得這麼幹,為公事得這麼幹,為私事更得這麼幹。不願這麼幹,或者不會這麼幹的人倒成了怪物,傻瓜!不說在外麵四處碰壁,就是在家裏也沒個說話的權利。往日,老伴對他多尊重?啥事不聽他的?如今好了,他的權威全沒了,就連自己的侄兒也不幫他說話。
長長歎了口氣,李四民自我解嘲道:
“我看咱們沒啥分歧嘛!不都是讚成送禮的麼?我剛才不是還說要給樓上的周行長送禮麼?玉玲,你就和你狗娃哥一起到周行長那去吧,早送完早省心!”
李四民的老伴還希望周行長能像白行長一樣,不接受任何禮物就把事辦了,遂不顧委屈,擦幹眼中的淚說:
“還是玉玲一人先去一下,看看周行長家有客麼?若是有客,就先和周行長打個招呼,禮過後再送不遲……”
玉玲說:
到周行長那我不行。周行長不是白行長,我不熟,連話都很少說。要去得爸去。爸和周行長熟!
李四民不想去,他說:
“我也不熟麼!我隻是見麵和周行長打個招呼,根本談不上有啥交情!”
李四民的老伴沒好氣地道:
“老東西,別推三阻四的了,你就去吧!”
李四民隻好去,磨磨蹭蹭且萎靡不振。
李四民一出門,玉玲就笑了,說:
“爸這個樣子不像李玉和赴宴鬥鳩山,倒像,倒像《智取威虎山》中的小爐匠要去和楊子榮對證。”
狗娃也笑了:
“咱也真難為叔這種老共產黨了。”
言畢,狗娃又問:
“邵權國的調動究竟辦得咋樣了?去年我來,你們就說起過這事的。”
玉玲未及答話,李四民的老伴已開了口:
“請客送禮花了快800塊了,還沒個準影呢!礦上說權國是省勞模,又是學雷鋒標兵,不能隨便就放。我真氣了,就和權國說:你告訴你們礦上,那勞模和標兵咱都不要了,誰要咱送誰!狗娃你想,咱要那玩意幹啥?那玩意這麼好,當官的咋不要?咋光叫咱小老百姓學雷鋒?他們為啥不學?”
“嬸,不能這麼說,如今的勞模和標兵都多拿錢……”
“別提錢,提錢我更生氣!權國當了兩年勞模,頭一年礦上發了個電子鍾,最多值80塊錢。今年是省勞模了,省局礦三家合起來,東西加錢也不過發了有400塊吧!都不夠那些當官的一桌酒錢!再說咱權國出的啥力!這麼年輕就腰肌勞損了,去年底還出了次工傷,被窩在地底下12小時,差點送了命!”
“嘿,嬸呀,這也是投資嘛!你剛才還說,要權國將來去當官,要真想當官,這虧現在就得吃,有道是: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麼!”
玉玲道:
“狗娃哥,你這話錯了,權國才不是這種想往上爬的人呢!我媽是說氣話,其實我們一家子都知道,他呀,眼頭不活,隻會出力流汗,生就個吃苦的命!你要想在他身上投資,那就要虧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