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島

品世

作者:餘秋雨

碼頭月夜的第二天,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但是,趙府的監視者向何求報告,趙弼臣寓所的窗簾在白天也沒有打開,裏邊傳來搬動物件的聲音。別院的監視者也報告了,那個叫小絲的女子,趙弼臣女兒的助手,一天上街好幾次,手裏拿著一個不小的提包。

何求聽說後,對兩位刑部官員說:“不管他們通過什麼路徑離開宅院,總要來到碼頭。碼頭晚上不開閘,上午船隻大堵塞,事情必定發生在明天下午。”

說完,他要求府衙準備五艘稽查船,派一人通知輔仁書院孫掌門,再派一人去一次碼頭。麻利地做完這一切,他搓手笑了。

終於,到了至關重要的那天下午。

趙府和別院的監視者不斷向何求報告,沒有任何響動,沒有人員出入。

何求說:“看來已經用地道了。但是,用天道也沒有用,我在碼頭兜著呢!”說著他就動身去了碼頭,躲在一個臨河的小窗裏指揮。

碼頭的景象有點怪異。

五艘稽查船排列得很好。運河兩邊,各兩艘,隔開三丈遠。餘下一艘,作巡邏。一旦有事,由巡邏船發個信號,兩邊的四艘立即圍過來配合。

碼頭上可供雇用的遠航船估摸有十幾艘。細數一下,是十八艘,整齊地排列著。其中任何一艘,隻要見到趙弼臣上來,就會在桅杆上掛出三角小黃旗。趙弼臣大家都認識,高個兒胖子,禿頂,過去經常到碼頭雇船,出手大方,船家一見,都叫他“趙公元帥”,那在民間是對財神的稱呼。

抬眼看到前麵閘壩上,有一些晃動的影子,那是輔仁書院的學生,多數都躲在石礅背後。隻等什麼時候一條掛了三角小黃旗的遠航船被幾艘稽查船逼進閘口,大夥兒就會躍身而出,擁上遠航船,抓出逃犯。那樣,就可以在官方文書中描述成“被民眾當場扭獲”。

照理五艘稽查船也能抓人,但那就沒有什麼看頭了。隻有“被民眾當場扭獲”,事情就有了天然的正義性。

從這麼一個場麵看,何求實在是一個天才,他居然會把事情折騰得那麼龐大,那麼周密。現在,他已經沒有時間思考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隻是集中腦力盤算著每一個環節。

但是,出乎何求意料,他發現碼頭和閘壩之間的河灣處,又停泊著幾十艘小遊艇,每一艘都插著很多花,很耀眼。細細看去,每艘遊艇的主角都是衣著鮮 亮的女孩子,而劃槳手則是一色的小夥子。這可能是哪家鹽商要為兒女舉行一場水上婚禮吧。水象征著財,揚州富豪喜歡搞各種水上儀式。但當地有一個規矩,水上 婚禮要等到江上的主桅大船發動之後才能開始。所以,這幾十艘小遊艇都在等著。

整個景象看起來很熱鬧,其實很安靜。每個方麵都在等待一個起點,卻不知道起點在哪裏,什麼時候出現。躲在臨河小窗裏的何求雖然自命總指揮卻也在等待起點。他還是相信自己剛才的判斷,起點在地道,一條不知道出口的地道。隻要趙弼臣從地道口來到碼頭,一場圍獵立即開始。

此刻,地道裏的起點正要啟動。

地道很幹淨,多年來用磚石整修過兩遍,像是一條緊窄的長廊。一行人,為首的就是趙弼臣,高個兒胖子,禿頭。在他邊上是一個飄逸的麻衣女子,麻衣 上麵連帶著一個高於發髻的麻色頭罩,因此看不清臉。當然,她就是趙弼臣的女兒趙南。趙南身後,跟著三個褐衣女子,其中一個就是她的助手小絲。

趙南從別院下到地道後,就從麻色頭罩裏向父親宣布了兩項決定:

一、監視那麼嚴,為防萬一,父女的船必須分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