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誅餘黨陳音逢故人 論世事寧毅抉時弊(2 / 3)

陳音道:“我們殺強盜,是王法所許。我們若殺公人,王法便不容了。依我的主意,茜姑娘暫回轉南林,隱藏一時,我們到了都城,此刻國家用人之際,我們若得進身,大家合詞奏聞,聘請姑娘,同立功業。豈不是好?”衛茜道:“我有兩個姐姐,一叫夷光,一叫修明,住在芒蘿村,我須得去看一看。且我施幹爺為我喪身,若不到他家中叩謝,此心何安?”陳音道:“若是為此,姑娘更不必去了。”衛茜道:“這是甚麼緣故?”陳音道:“我們從芒蘿村來時,聽得多人傳說,這芒蘿村通是施姓。西村一個姑娘,名叫夷光;東村一個姑娘,名叫修明;二人都是天姿國色。去年被我國範大夫用重金聘去,轉獻吳王。吳王見了二人十分大喜,異常寵愛,朝夕不離。就命人來芒蘿村,把兩家親屬,都接到吳國,尊寵榮華,一時無比。這兩個姑娘如今在吳宮裏,夷光叫西施,修明叫東施。西施尤為專寵。這是千真萬確的話,姑娘去也無益。”衛茜道:“陳伯伯可曾由蕭塘過路?”陳音道:“怎的不走蕭塘?姑娘問他怎的?”衛茜道:“可聽說熊孔堅被殺之事麼?”陳音道:“卻不曾聽得。”衛茜便把那年擊殺熊孔堅之事說了一遍,眾人同聲稱快。又說到熊叔堅硬行替夷光作媒,去奏承熊孔堅,就是打坐了第二日的事,眾人不覺哄然大笑道:“天地間竟有這樣的巧事?令人暢快!”陳音道:“這樣說來,杜寶娘既爾提押,閻女都交官媒,諒來是不能逃出法網的。熊孔堅既死,熊叔堅失了依靠,諒來也不敢作怪了。姑娘何必掛在心上?”衛茜聽了,心才釋然道:“如此說來,我心中的事,件件都結了。隻是下山之時,師傅再三敦囑,親仇報了,當竭力為國報仇。陳伯伯到了都城,須得尋個進身之階,早日寄信與我才好。”陳音道:“這是自然,但你住的地方,要詳細說明,方好尋請。”衛茜道:“南林在山陰之南,約十二三裏,有一荒僻古廟。廟前有兩株大楓樹,廟後有一枯井,便是。”陳音記在心裏,便道:“天已不早,我們各自起程罷。”眾人紛紛上馬。衛英意欲同妹子到南林,陳音道:“賢弟主意就不是了。令妹是因避禍而往南林,不過暫時之計。我們當得早圖進身,我們有了效力之路,令妹才有出頭之路哩。”衛英聽了,心中豁然,反催促動身。衛茜辭了眾人,自轉南林,也不通知伊家。

陳音等一路上毫無耽延,到了會稽。陳音且不回家,一齊進了都城,尋個客寓住下。次日,陳音換了衣服,去到軍政司訪問寧毅。有人告知寧毅的住處,陳音到了那裏,卻見門戶輝煌,牆垣高聳,十分氣概。尋著守門的,通了姓名,煩為稟報。守門的進去片刻,走出來叫聲請,陳音隨著進去;寧毅仍是駝背跛腳,搶出來笑叫道:“陳大哥回來了,好極!好極!”便攜手進一個書房裏,分賓坐下。寧毅叫人泡茶,開口問道:“陳大哥幾時回來?我的眼都望穿了!大哥的心願可了?”陳音道:“僥幸如願。”寧毅拍手笑道:“是豪傑,是丈夫!”陳音道:“昨日進城,天已不早,今日特地趨候。利大哥可在這裏?”寧毅道:“他有事出去了,大約三兩日就回。我們喝兩杯酒,把你在楚國的事情,細細告我。”陳音也不推辭,寧毅命把酒席,就擺在書房裏。少時搬來,二人對坐,飲了兩巡。寧毅催著俠說,陳音便從黃泥岡起,一直說到此時。寧毅側耳細聽,嘻笑怒罵,狂喜激忿,一時都有。

聽罷,把大指頭豎起,對著陳音道:“好的!大哥此去,算來是九個年頭了,誇大哥辛苦,虧大哥堅忍,看來天下事,有誌者事竟成。現今我們越國的人,到外國去學本領的,不知多少。有的一年就回來了,有的兩年就回來了,能夠到三年這便是表表出眾的大才,甚至有半年或三五月就回來了,他還逢人便自誇,說他是曾經到外國去習過藝的,真真要羞死人!大哥想想,我們要到外國,原是要學那強似我國、高過我國的本領;一年、二年就可以學得成,那就不是甚麼驚人的事業,何況半年三月!就把我國最淺近的事作比方,學個鐵匠木工,憑他如何聰明,如何勤備,也得三五年方能精熟。豈有治國經邦、自強外禦的本事,去跑了一趟,便能成功嗎?況且,我國人到外國去,言語不通,嗜欲不同,更有那製度、文化不得一樣,我怕去的人,半年三月還弄不清楚,如何就會學成?可笑我國竟要靠這些人做事體,焉能有效?雖是國家此時需才亟切,這人才二字,哪裏能夠逼得出來的?難道從外國回來的,內中豈即無人才?倒是真正人才,反難見用,真要氣殺幾何人!等到這些胡鬧的誤了事,就說凡是去過外國的,都不可用。痛腳連累好腳,更要屈殺幾何人?何不於遣送之時,留心選擇;歸來之時,認真考驗,破除情麵,因才授職?何患人才不出,國家不興?我把那些隻顧私情,不顧公室的匹夫,真真恨死!大哥你看我這話是不是?”陳音道:“上官之言,固有至理,未免過激。難道那些大位,真不望國家強盛嗎?不過一時差錯,一事因循,便誤了國家,到了悔不可追的時候,就遭了萬人的唾罵,連外人虧他得了便宜,還要從旁竊笑他哩。辦事談何容易?請問上官,我國的事,現今的光景,可望振作麼?”寧毅道:“從古及今,哪有不能振作之國?隻看治國之人如何耳!我國自從為吳所敗,每年勒取獻納,依期奉繳,數目甚巨。我國理財諸公總在百姓身上想法,這樣勒捐,那樣苛派。若是通同作了國家之用,百姓們世受國恩,這也是應盡的天職。無奈官府從中飽其私囊,胥吏乘問任其加索,弄得民困日深,怨聲載道,處處地方伏葬堪虞,萬一釀成內亂還了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