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雪天樽酒鄭媽傾生 日夜笙歌杜鴇設計(3 / 3)

杜寶娘把衛茜安在一個小院裏,放在床上躺下。到了二更後,人都睡靜,帶了一個名叫阿春的使婢,掌了燈,自己取一碗冷水,含了一口向衛茜臉上噀去。衛茜吃酒不多,悠悠蘇醒,睜眼一看,見滿屋裏陳設鮮華,光彩奪目,不是船上的光景,大吃一驚,叫聲:“幹媽,這是甚麼地方?”杜寶娘挨近身去叫道:“茜姑娘,這是你幹媽表姐家中。你幹媽同她表姐到親戚家去了,不便帶你去,把你留在這裏托我照應。我同你幹媽的表姐是妯娌,算是你的表姨媽。你肚中餓了麼?飯是端整好的,可起來吃點。”衛茜聽了,心中模模糊糊,摸不著頭腦。隻得掙起身坐了,周身軟弱,十分吃力,隻得叫聲:“姨媽,我幹媽要去,為何不關照我一聲?今夜幾時回來?”杜寶娘道:“親戚家總得十日半月的留住,那得今夜便回?說不定明日後日叫人來接你去哩!你隻寬心在這裏,急些甚麼?你幹媽去的時候見你睡熟了,不肯驚醒你,再三矚咐我好生照應。”此時飯已搬來,擺了一桌。衛茜隻得下床與杜寶娘行了個常禮,杜寶娘攜了衛茜的手,到了席上坐下,陪著吃飯。衛茜見滿桌的珍饈,隻得隨便吃點就放了碗。杜寶娘也不深勸。阿春遞了漱盂手巾,搬開碗筷。杜寶娘道:“茜姑娘路上辛苦,好好睡罷,明日晏些起來不要緊,叫阿春在房陪睡。”出房去了。衛茜隻得立起身送出了房,回身坐在床沿,呆呆地想道:從不聽見幹媽說此地有個表姐。前在西鄙曾到過表姐屋裏,難道此處又是個表姐嗎?為何從不提起?我明明白白同幹媽坐在船上避風吃酒,為何不知不覺到了這裏,幹媽又不在身邊?就要到親戚處,為甚麼忙在今一夜?好令人難猜!就是這個甚麼姨媽,舉止言談雖說十分親熱,我看她的情形,總覺大家人不象,小家人不象,看人走路,另外有一種說不出的模樣。到底不曉得是甚麼人家?看這房裏光景,象是個豪富門戶。且喜得不見一個男子,我隻是格外留心,總要見了我幹媽才得放心。正在胡猜亂想,阿春道:“姑娘睡罷,天不早了。”衛茜見這丫頭雖然生得租鈍,頭上香油卻擦得光光的,臉上脂粉卻抹得濃濃的,衣服也還紮得整齊,隻得應了一聲,放下帳幔,倒在床上,翻來覆去,左思右想,不覺沉沉睡去。

到了次晨醒來,阿春舀了麵湯,梳洗畢,杜寶娘笑嘻嘻地領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頗有幾分姿色,打扮得十分豔麗,後麵跟一個仆婦,挾個衣包走進房來。杜寶娘指著那女子道:“這是我的大女兒,名叫嬌奴,與姑娘是姨姊妹。我怕你一人寂寞,叫她來陪陪你。”說罷,在仆婦手中接過衣包,在桌上打開,盡是些鮮豔衣服,又有些簪珥釵環,玉色金輝,耀人眼目,指著道:“我把來與你換的,就叫阿春領到小房裏去更換。”衛茜立起身來道:“姨媽何必如此!我不過在此打攪一兩日就要去的,我還是穿著自己的便當。就是換洗的也有,在我幹媽手裏。況且我阿公死了不久,也不便穿鮮色衣服。姨媽不必費心,隻求姨媽引我去見我於媽。”杜寶娘沉吟半晌道:“嗬,我倒糊塗了!你幹媽曾經說過,我另外替你做兩件素衣服罷。我叫嬌奴來陪伴你,你隻放心住下。親戚家不比外處,不過兩三日,你幹媽就回來了。”對著嬌奴道:“姨妹幼小,你要好好待她!”嬌奴含笑應了。杜寶娘帶著仆婦挾了衣包走去。嬌奴問道:“妹妹,點心可曾吃過?”阿春接口道:“不曾。”

嬌奴道:“快去搬點心來!”阿春去了,一刻搬上點心,衛茜同嬌奴略吃了些。吃畢收過,大家談論起來,倒還合意。衛茜道:“姐姐,我幹媽到底幾時回來?”嬌奴道:“昨晚妹妹來的時候,我不在家,我又不曾見著幹媽。我媽說十餘日就回來,大約不會錯的。妹妹盡管安心。”衛茜也不便再問,隻與嬌奴說些閑話。

午飯後,嬌奴對衛茜道:“我看妹妹有些煩悶,我彈著琵琶,唱支小曲,替床妹解悶可好?”一麵說,一麵叫阿春取琵琶來,把弦索調準,抱在胸前,側著麵,一路彈,一路唱。手滑聲柔,十分動聽。所唱曲子卻淫蕩不過,無非要想挑動衛茜。怎奈衛茜心中有十分的憂疑,百分的悲怨,哪裏聽得入耳?

不但詞曲聽不出,就是琵琶的聲音也象不曾聽見一般,癡癡地坐在那裏發呆。

嬌奴隻當衛茜聽得入神,越發地輕撚慢攏,低唱高歌。正在十分有興,忽聽門外有人大聲喝采,倒把衛茜大吃一驚,探頭向外一看,隻見姨媽同著一個少年,立在門邊。那少年拍手蹬腳地道:“妙兒!妙兒!可要了我的命了!”

見那姨媽扯著少年急急地走出去,那少年還一步一回顧、不住地搖頭晃腦。

衛茜心中詫異。正是:方從駭浪驚濤過,又引狂蜂浪蝶來。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