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陳音進宮。二太子因喜愛陳音,朝夕在側,陳音就此留楚學習弩弓,心中陡然想起盤螭劍一事,不知衛老祖孫可到山陰?甚是放心不下。
可憐陳音到楚之時,正衛老斃命、衛茜流離之日。當時衛老在喬村見陳音去了,一則眷戀難舍,一則感激甚深,十分難過,隻想挨至天明,有了車便好動身。誰知衛老因受了許多驚恐,又夾些憂鬱忿恨,忽然心氣疼痛起來,雙手按著胸腹,呻喚不止。衛茜急問道:“阿公怎麼樣?”衛老呻吟著應道:“肚中疼痛得緊,怎得一口熱湯吃下方好。”衛茜聽了,好生著急,四麵張望,見前麵隱隱有一間草屋漏出燈光,急取了錢走去,聽得轉磨之聲,卻是個豆腐店。用手叩門,即有一個老頭兒開了門,問道:“是誰?”衛茜道:“我來買一碗熱漿。”老頭兒應道:“有。”衛茜不曾帶碗,借了一個碗,將豆漿捧至衛老麵前,低聲叫道:“阿公,有滾熱的豆漿在此。阿公用些。”
衛老聽說,一麵呻喚,一麵用口接著碗,在衛茜手中咕嚕咕嚕地喝了下去。
喝完了,衛茜道:“阿公可要再喝一碗?”衛老點了點頭。衛茜又去買了一碗來,衛老喝了一半,不要了。衛茜喝完問道:“阿公肚痛可好些?”衛老道:“略為緩點,隻是不能行動。”衛茜道:“阿公既是行動不得,孫女且去尋個住處住下,阿公病好再行。”衛老點頭。衛茜拿著碗,去至豆腐店付了錢,道:“請問老爹,此處可有客店?”老頭兒道:“這喬村地方,不過二十餘家戶麵,哪裏來的客店?且問姑娘,為甚這樣早天來買豆漿?”衛茜道:“奴隨阿公從西鄙動身,去山陰投親,因起得太早,到了此地,奴的阿公一時肚痛起來。此時吃了兩碗漿,雖然好點,仍是行動不得,想尋個客店住下,阿公病好了再走。”老爹說:“來此處沒有客店,這便怎麼處置?”
老頭兒聽衛茜說得委委婉婉,又見衛茜雖隻十五六歲,那種愁苦惶急的情景令人可憐,隨說道:“姑娘不必焦急,老漢屋裏雖不寬敞,卻隻有老漢一人。不如就在我屋裏權且歇下,把病養好再行。”衛茜道:“怎好攪擾老爹?”
老頭兒道:“這點些小事,說甚麼攪擾?快去把你阿公扶到這裏來。”衛茜見那老頭兒滿麵的慈善,甚是感激,道:“還有些須行李,敢煩老爹幫奴搬取。”老頭兒急急地拭淨了手,跟隨衛茜來至衛老坐處。衛茜把話對阿公說了,衛老也甚感激。見那老頭兒把行李一手夾著,一手提著,立在那裏。等衛茜把衛老攙扶起來,方跟著慢慢地踱到店中。就在空處支起板床,鋪好被褥,衛茜扶了衛老躺下。祖孫二人說不盡的感激。老頭兒去將那未磨完的豆子磨完,漉了漿,再來招呼道:“此時天已大明,你二人想來餓了。我去收拾飯來,與你二人吃。”衛老擺著手,呻吟道:“不餓,不必弄飯。”衛茜也說道:“奴也不餓,老爹不必勞神,餓了再燒。”老頭兒也就罷了,自去招呼生意。
衛老躺下沉沉睡去,衛茜一夜辛苦,就在阿公腳下側身睡下。正在睡夢中,忽然擁進二十餘人,聲勢洶洶把衛老抓了起來,大喝道:“你這殺人放火的老賊,卻逃在這裏躲著!”衛老嚇得渾身發抖,喘呼呼問道:“你們是甚麼人?說甚麼殺人放火?想是錯尋了人。”衛茜料是諸倫之事,心中好不發急。來的人中一個說道:“不必同他多講,且帶了轉去,聽官處置。”老頭兒見了,摸不著頭腦,驚得身似篩糠,立得遠遠的。來的人中一個走攏去喝道:“快把他們帶的東西通拿出來,少了一件,提防你這顆老狗頭!”老頭兒戰兢兢地一一搬出。一個人見了盤螭劍,急取在手,喝問道:“就是這點東西嗎?”老頭兒戰兢兢地應道:“實係通在。”這裏一個人插嘴道:“隻要寶劍到手,人未逃脫,餘者問他作甚麼?”衛老見盤螭劍被人取去,病也忘了,喘呼呼要去爭奪,衛茜連忙攔住。眾人喚了幾輛車來,把衛老二人推進車中,餘人一齊上車去了。此時圍看的人卻也不少,見眾人去了,都趕著問老頭兒。老頭兒把早間的話說了,眾人也猜不出是為的甚麼事,胡亂一會,各自散去。
衛老被眾人截回西鄙。少時,新任關尹姓楊名祿第升座。差役呈上寶劍,帶上衛老二人,跪下回了拿獲二人的話。楊祿第把衛老端詳了又端詳,方說道:“看你這個樣兒,如何上得了那樣高的房屋,殺了許多的人?依情理想來,定然不是你做的事。卻是你乘夜逃走,現被拿回,寶劍又明明在你身旁,依情理想來,又定然是你做的事。我想來是不錯,你且從實供來,免動刑杖!”
衛老此時氣得身顫音嘶,應道:“劍是老漢世傳的,自然該在老漢身旁。甚麼殺人放火的話,老漢全然不知!”楊祿第冷笑道:“你這老賤骨頭,不用大刑,諒你不招。”吩咐左右取大刑來。一聲吆喝,夾棍、梭木取齊,將衛老夾起來。衛茜匍匐上前泣求道:“阿公年老,小女子願替阿公。”楊祿第喝人將衛茜拖過一旁,吩咐動刑。可憐衛老年紀老邁,又抱病在身,如何受得起這樣大刑?左右一收,衛老頭上汗出如珠,一聲大叫:“痛死我也!”
立時麵如黃紙,緊咬牙關。正是:三木無情休濫用,一絲懸命且哀矜。
未知衛老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