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悶走回,越牆進房,將門拴好,將燈點起,坐在床沿懊恨道:“今夜一鬧,綰鳳樓是不能再去了。且今夜殺死四人,連前夜共殺六人,勢必驚動官府。我的麵目眾人通已認得,此地亦不可住了。我離此地原是容易,隻是衛老處如何回複?”越想越難過,悶悶沉沉倒在枕上,用手將枕一移,覺得有物觸手,一翻身坐起來,取出一看,看官:你道是甚麼物件?正是陳音三次冒險、到手複失的那口盤螭劍!正不知此劍如何到了陳音枕上,隻見劍鞘上夾著一張紙條,陳音取來在燈下一看,上寫的是十六個字:取真易假,釋彼之疑;牤山不遠,與子為期。
陳音此際倒發了呆,手握寶劍坐在床沿細細揣想,忽然醒悟道:“是了!第一夜救司馬彪必是此人;第二夜趁我著靴之時將劍取去,必然亦是此人;今夜椒衍追我甚急,助我暗器的必然又是此人。但不知那口假劍又是幾時懸上的嘞?哦,我上樓頂探望的時候,他就趁這個空懸上了。呀!我晚飯後窗外的人影想來還是此人。難道那時就送寶劍來嗎?定因寓中人多犯眼,恐有不便,等我出去,門是虛掩的,他將劍送來枕上,一些也不錯!”心中一動道:“此人這時候在我窗外也未可知。”立起身,輕輕開門出去,四圍一張,連雁唳蟲鳴都不聽得。回房坐下道:“牤山不知在甚麼地方,好叫人難猜!”
隻聽得更鼓已轉四更二點,心中一急道:“時候不早了,我明晨就要動身,不趁此時將劍送還衛老,少遲就要誤事了。”在包袱中取了一錠銀子帶在身上,忙忙地吹滅了燈,輕輕地走出了房,將門拽好,依然走至後院,一縱上房,向北而去。不消一刻,早到了衛老屋上,側耳一聽不聞聲息。輕輕落在天井裏,見朝東一房燈光未滅,伏窗一聽,聽得衛老歎口氣道:“乖孫孫睡罷,此時不來是絕望了。明日我與諸倫拚命去!”又聽茜兒道:“阿公,千萬不可,不要枉送了性命,丟下孫女靠著何人?總要慢慢想法才是。”陳音用手敲窗,衛老驚問道:“甚麼人?”陳音應一聲:“是我!”隨聽腳步響,將門開了。陳音知衛老家中別無眷屬,跨進門去,衛老見陳音手握著盤螭劍,不待開言,倒身先拜。陳音急忙扶起道:“快休如此!時候不早了,早定計較為是。”茜兒也走攏來扶起阿公,一齊坐下。衛老問道:“大哥此劍是如何到手的?想來不知受了幾何驚駭,費了幾何力氣!”陳音道:“此劍到手,另外還虧一人,我也不及細表。我勸此刻收拾動身為上,恐到明日,諸倫那廝定然發作,就有許多不便。我明日就動身的。”衛老聽了,看著茜兒道:“我們此刻就動身可來得及?”茜兒道:“所有值錢的前日已經典盡了,所剩的不值甚麼。隨身物件容易收拾。”陳音道:“如此,愈速愈妙。”
公孫二人即時收拾起來,略微有幾兩銀子放在包裹內作盤纏,寶劍卷在鋪蓋裏。茜兒道:“隔壁幹媽不必驚動了。”一聽已是五更,陳音催促道:“好動身了。”衛老背了鋪蓋,茜兒掮了包裹,所有粗件家具一概棄了,匆匆出門。茜兒忽喊道:“阿公,北麵牆上是甚麼影子,一晃就不見了!”衛老看不清白,兀自癡癡地張望。陳音料是送劍那人,也不提出,隻催快走。隨即問道:“老丈向哪裏去?”衛老道:“我有妹丈在山陰,此時且到山陰棲身。”
茜兒道:“陳伯伯,我太姑爹姓伊名舉。陳伯伯若到山陰,務到我太姑爹處。”
陳音見茜兒精細,越是喜歡,此時約走了半裏之遙,衛老道:“大哥請便。”
陳音道:“天尚未明,我送你幾裏,到了可以雇車的地方,我就放心了。”
衛老知是不能推卻,隻得高一步低一步向前走去。走了五裏,到一地方叫喬村,看看天將發曉,一行人歇在一株大樹下。陳音道:“老丈,天快亮了,恕不再送。”身上取出銀錠遞過:“老丈在路上貼補茶水之費,沿路小心,早到山陰為妥。”衛老愕然道:“這是甚麼道理?萍水相逢,多蒙費心,取回寶劍已是感謝不盡,如何敢領厚贈?老漢有幾兩銀子盡可用到山陰,大哥也是出門人,留著自用。”萬不肯收。陳音執意要送。二人雖各有意思,倒弄出客套樣子來了。隻是茜兒立起身道:“阿公,聽我說……”正是:世路崎嶇何足異,英雄意見總相同。
不知茜兒是何說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