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二順明白大妮是要報答他,可身上卻痛得很,心裏也煩得很,一點想弄的心思都沒有。大妮再爬起來摟他時,正摟到他挨了銑的肩頭,他一聲痛叫,將大妮推到了一邊,自己踉踉蹌蹌出了工具房的木柵門。
一路上曹二順又傷心又難過,恨錢串子和大劉,也恨大妮。不是為大妮,就沒有今天這一出。這一出太難堪了。他不但被人家惡揍了一頓,還讓人家兜頭澆了一泡熱尿。這實在是前所未有的事。他爹和四個哥弟活著的時候,誰敢這麼對他?他再無用,再窩囊,也不能被人這麼欺負!而如今爹和四個哥弟都不在了,沒有誰能給他做主了。這麼一想,淚水便流個沒完。到了侉子坡,心裏想著不能哭了,可臉上的陳淚剛擦幹,眼裏的新淚又下來了,直到見到妹妹曹月娥和妹夫肖太平,臉上仍是濕淋淋的。
曹月娥和肖太平見到曹二順鼻青臉腫的模樣,都吃了一驚。
曹月娥忙把曹二順扶到椅子上坐下,打水找濕毛巾給曹二順擦臉擦身。
肖太平注意到曹二順身上滿是煤灰,知道曹二順必是背著自己到白家窯下窯,才惹下了這場禍,臉拉得老長,也不說話。
倒是曹月娥問:“二哥,你這是被誰打了?”
曹二順不敢說,隻是流淚。
肖太平火了:“一個大老爺們,哭什麼哭?!弟兄們都歇了窯,你跑到白家窯上幹啥去?你以為你臉大?你不歇窯,人家窯上就有好臉色給你了?!”
曹二順嗚嗚咽咽地說:“不……不幹窯上的事,是……是錢串子和大劉打了我,他們……他們……”
“他們咋啦?”
曹二順把事情發生的過程說了一遍,隻把澆在頭上的那泡尿略去了。說完,也沒指望肖太平去為他複仇。
不料,肖太平想了一下,突然來了勁,罵道:“媽的,這事不算完,老子明天就帶著弟兄們到窯上和他們算賬去!”
曹二順先是詫異,後就感動,噙著淚說:“明天,我……我也去……”
肖太平說:“你是事主,自然要去的——叫幾個人抬著去。”
經過一夜的準備,第二天一早,肖太平果然把侉子坡上二百多號弟兄全招呼起來了,抬著曹二順浩浩蕩蕩地向白家窯進發。
曹二順睡在樹棍搭起的架子床上,十分幸福地想到了父兄光榮的過去。自然,也想到了大妮,心想,當大妮看到錢串子和大劉挨揍的時候,他昨日在工具房丟卻的臉麵就全找補回來了……
沒人預感到一場大亂即將來臨,也沒人知道肖太平真實的想法,都以為肖太平僅僅是為了吃了虧的曹二順才帶著弟兄們去打架的。直到在白家窯窯上把架打起來,把橋頭鎮當地窯工全打跑,讓白家窯徹底歇了窯,弟兄們才發現了肖太平過人的膽識。
弟兄們一到窯上,立時把當地的百十口子窯工鎮住了。
當地窯工剛在窯口的大席棚下吃過早飯,正陸陸續續往窯下走,曹團的弟兄們“呼啦”圍了過來。大劉沒尋著,背著煤筐的錢串子先挨了揍。幾個弟兄把錢串子打倒在地之後,曹二順忙從架子床上爬起,把積攢了一早上的熱尿全當眾尿到了錢串子的臉上。當地窯工中也不乏血性漢子,罵侉子們欺人太甚,有的強行出來擋,有的就在一旁喊打。這就打了起來,一時間棍棒亂舞,煤塊亂飛,從窯上打到窯下。窯上的工頭和賬房出麵勸阻,兩邊的人都不聽,還於無意中把一個工頭的胳膊打折了。打到後來,當地窯工撐不住了,先是膽小的逃了,繼而那些膽大的因著人少,寡不敵眾也逃了,白家窯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
曹二順徹底找回了臉麵,身上也不覺得疼了。鏖戰的塵埃尚未落定,便興衝衝地跑到席棚下找大妮。大妮一臉驚喜,嘴上咦咦呀呀叫著,兩隻手比劃著,向曹二順表示自己的祝賀。
老鐵匠卻嚇白了老臉,連連對曹二順說:“這……這可不關我們的事,不關我們的事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