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胡華老師的神情凝重起來,不時地“哦、哦”兩聲,有時也輕輕地點一下頭。我抒發完了,舒了一口氣,渾身感到一陣輕鬆。胡華老師沒有正麵回答我的問題,隻是似鼓勵又似擔憂地說:“你的想法很好,到實際中去還要多思考問題,這也是以後黨史研究的範圍。不過下去要多看主流,像你所談的收獲那樣。群眾運動會有缺點和不足之處,要重視,會慢慢解決的。”臨別,他又一次問了我的名字,並詼諧地說:“這個名字好記。”
本來事情到此也就結束了。不想到了1959年的廬山會議以後,又開始了更為逼人的反右傾運動。我也成了班上重點幫助的一個對象。不久和部分同學下鄉搞社會調查,邊勞動邊進行調查,通過實踐進行自我教育,提高認識,這大概是對青年學生問題的一種教育方式。在社會調查或自我檢查時,我總感到忐忑不安,因為我係統的右傾觀點是那次在中山公園和盤托出的,麵對的又是胡華這位係裏的領導。如果他在某個場合點了我,不是更麻煩了嗎?何況離畢業的時間已不遠了。政治運動經曆多了,也學會了察言觀色,窺測方向,幾個月過去了,感覺到不會再有來自這方麵的威脅,也就放心了。
回校後,有了比較正規的幾個月專業的學習。一次在教室門口碰上了胡華老師,他大概認出了我,衝著我笑著說:“哦,你好啊!”我們都會心地笑了笑。
這是件很小的事,但卻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以微見著,使我從這裏看到了這位學者的人格力量。
在校期間,和胡華老師雖還有幾次小的接觸,但在記憶中都很模糊了,畢竟是經過了40年無情的歲月。當然,胡華老師嚴謹勤奮的治學精神,對黨史研究情有獨鍾的執著追求,都深深感染並教育了我們,對堅定自己的專業思想與日後的教學和科研工作,確是起了很好的垂範作用。
直到粉碎“四人幫”之後,和胡華老師才有了一些學術上的交往。這時他已開始步入老年,但他對學術還是那樣執著,那樣投入,似乎比過去表現出更大的熱情。在學術聚會幾個人在一起閑談時,他還是那樣豪爽,指點時事,妙語橫生,而對待學術問題,他仍是那樣認真,大約是在慶祝建國35周年的一次學術研討會上,我正好坐在他的旁邊,當我在發言中引用一個數字時,他馬上提出另一個數字加以糾正,兩人相執不下。這本是學術研討中的一件平常事,很快也就過去了。沒想到第二次見麵時,他很認真地對我說:“我查過了,那次你用的材料是對的,是我把數字記錯了。”我為他嚴肅的科學態度而感動。那時他正熱心於黨史人物的研究工作,不記得是在哪次會上,他曾問我是否有時間做一點這方麵的工作,那時我正忙於撰寫一本書,沒有立刻答應下來,從而失去了一次更多地向他聆教的機會。這在今天回想起來,還是有點後悔。
胡華老師為中共黨史這門學科的教學和科研做了許多開創性的工作,在黨史學界和社會科學界有著廣泛的影響。斯人雖去,業績永存。他的思想風範將永遠激勵我們為黨的事業和科學事業而奮勇前進。
(《胡華紀念文集》,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