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培還認為,對外國文化思想應擇善而從,重在消化,反對簡單模仿和全盤歐化的傾向。他在重視學習外國的同時,還十分重視學習時應取的態度和目的。任何民族的文化都有精華和糟粕兩個部分。取其精華,棄其糟粕,即學習要擇善而從,取分析的態度,為我所需,為我所用。
他曾引孔子的話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這就是不守舊、不盲從的態度。現在最要緊的工作,就是擇善。這反映了他對待文化,包括古代文化和外國文化的正確態度。同時,他還特別強調吸收外國文化應重在消化,吸收是消化的預備,而隻有消化才會有益。“消化者,吸收外界適當之食料而製煉之,使物化為本身之分子,以助其發達。”因而在他看來,消化應是以“我”為主體,對於歐美各國的學術文化,“必擇其可以消化者而始吸收之”,切忌“渾滄而吞之,致釀成消化不良之疾”。他認為簡單模仿、照搬照抄,隻是一種稚拙的舉動;而全盤歐化,則是消亡自己民族的特性、同化於他人,是完全錯誤的。他以高度的愛國主義思想和民族責任感,勉勵我國留學生應具堅強毅力,發奮圖強,“能保我性,則所得於外國之思想、言論、學術,吸收而消化之,盡為‘我’之一部,而不為其所同化”。而切勿誌行薄弱,“棄損其我同化於外人”。他語重心長地說吾國學生遊學他國者,不患其科學程度之不若人,患其模仿太過而消亡其特性,如若這樣,則留德者為國內增加幾輩德人,留法者、留英者,為國內增加幾輩英人法人。這些針貶時弊的金石之言,擲地有聲,在今天也仍未失其思想價值和警世作用。
蔡元培還認為吸收外國文化,不僅要吸收外國文化的成果,更重要的是要掌握先進的科學方法,並運用這種科學方法來整理中國的舊有文化,以創造新義,求得更進一步的發展。他舊學深沉,重視豐富的文化遺產,曾提出“我們一方麵注意西方文明的輸入,一方麵也應注意我們文明輸出”。但他不固守成法,而重視創新。他說販運傳譯,固然是文化的助力,但真正文化是要自己創造的。又說:“研究者也,非徒輸入歐化,而必於歐化之中為更進之發明;非徒保存國粹,而必以科學方法,揭國粹之真相。”他認為“歐化優點即在事事以科學為基礎”。這裏所說的科學主要是指科學的方法。他主張中國不但在“發明的科學”(指自然科學)方麵應采用“西洋方法來試驗”,而且“就是中國固有的學問”,即傳統文化方麵,也要用科學的方法來整理他。他在闡述人類文化曆史演進的規律時曾說:綜觀曆史,凡不同的文化互相接觸,必能產生一種新文化。這種借鑒與創新的統一,表現了蔡元培進步的中西文化觀,這對於學術研究和學校課程改革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綜上所述,蔡元培這種借鑒與創新相統一的中西文化觀,是適應近代中國發展的需要,反映了新的時代精神。五四新文化運動,生動活潑,在反封建的號角下,傳播新文化新思想,建立了不朽功勖。但其間存在的“好就絕對的好,壞就絕對的壞”的片麵性、絕對化的思維方法,以其有著深刻的社會根源,使它不僅對中國思想界產生惡劣影響,而且也困擾了爾後誕生的中國共產黨。中共黨內長期受到教條主義的幹擾,就是這種思想方法在黨內的表現。因而如何對待馬克思主義,即要把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問題,就成為關係黨的興衰成敗的思想路線問題。從這樣的曆史角度來看,僅就文化的發展而言,蔡元培文化觀的進步性和時代精神就更加顯示出來了。這作為一個重要的因素,經過蔡元培革新的北京大學,所以能成為新文化運動的中心、五四運動的發源地,以至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傳播的最初基地,就不是曆史的偶然了。
我們的時代大大向前發展了,今天的中國已處在自覺對外開放,全麵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的曆史新時期,但在學習外國和文化發展方麵,麵臨的問題卻與曆史有某種近似之處。在北大即將走向新的百年輝煌的時候,蔡元培的上述思想也仍是常青的智慧之樹,對於今天的文化學術繁榮和發展仍不失其智者的眼光,是值得重視的。
(《北京大學學報》,19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