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千回百轉爬上山頂,頓覺地闊天寬,“一覽眾山小”。極目遠眺,如波似濤的千溝萬壑在眼底浮動,忽隱忽現的黃河已經“遠上白雲間”。這麼多高山深溝你牽著我,我拉著它,連續不斷,即使讓我空手行走其間,也會累個半死的。七十多年前的紅軍戰士,身背沉重的行李和槍支彈藥,甚至餓著肚子,還要冒著敵人的槍林彈雨衝鋒前進……那是何等艱險!紅軍勇敢威武,頑強無私的光輝形象油然再現於腦際,使我頓覺“山河猶存英雄氣”。
七十多年前,就是這樣一支百折不撓的隊伍,在父兄般慈祥、神仙般傳奇的領袖毛澤東指揮下,就在這樣惡劣的環境裏與強大的敵人殊死搏鬥。於是耳旁如聞槍炮聲,眼前似見廝殺陣……不是身臨其境,有如親身體驗。
正在思潮翻騰之際,汽車戛然而止,已來到紀念館前。
紀念館坐落在當年毛主席居住過的關帝廟西側,古樸莊重,簡潔大方,麵積2500平方米。登上石階,邁進大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毛澤東主席全身玻璃鋼塑像。這位“掌上千秋史,胸中百萬兵,眼底六洲風雨,筆下有雷聲”的一代偉人,穿一身土布製服,一雙布鞋,即延安時期那種曆史性裝束。他左手微微抬起,右手自然下垂,儀態親切、樸實。濃密的頭發向背後梳去,露出較寬的前額。眉宇間的微皺裏,隱含著憂國憂民的深謀遠慮。眼神凝重深沉,博覽世界風雲,閱盡人間滄桑,分明正在周密思考扭轉乾坤的壯舉和普通百姓的柴米油鹽。
我不由地想起“文革”期間見到毛主席的那一刻。那時他站在敞篷車上從我麵前駛過,也是這樣的表情。不同的是,右手朝右前上方伸著,不斷向群眾招手致意。就是這隻手,這個動作,從延安機場起飛,赴重慶深入虎穴談判,告別群眾時莊嚴地一揮,決定了中國的命運。也是這隻手,這個動作,在天安門城樓上一揮,新中國誕生了,一個盛氣淩人的蔣家王朝化為烏有了!還是這隻手,牢握椽筆,在硝煙戰火中寫下永放光輝的五卷雄文,在“馬背上哼成”了“流韻壯東風”的“天章雲錦”,留給後代一筆用之不竭的精神巨資……
三十四年前的9月9日,這隻在戰場上豪放得帶點霸氣,在油燈下又文雅到極致的手累了,永遠休息了。然而現在又被罩上一層神秘的色彩活在我的麵前了。人們虔誠地行三鞠躬禮以後,都去撫摸這隻手,可以摸到順手指滴下的水。說這是福水,能夠治病保平安……
這種說法我已聽說過,但我不相信手上會有水滴下來。現在這麼多人都驚喜地摸到了水,我自然要親自驗證一下了。一試,果然不假。雖然我還不能從科學的角度解釋這種奇特的現象,但仍然固執地不信其神奇之功。我隻信群眾將其神化之心。
兩千多年前坐著牛車,風塵仆仆到處講學,與弟子席地而坐共商人生大計的孔夫子,原來不是三歲喪母,“貧且賤”的凡人嗎?一千七百年前桃園結義,領兵打仗,曆盡磨難的關夫子,原來不也是普通人嗎?這一文一武的老夫子都被神化了,為什麼文武全才的一代偉人毛澤東就不能被神化呢?神化某個人,是眾愛所歸,眾心皆服的必然,任何力量都阻止不了。這是寄托後人崇敬和思念的一種最古和最高形式,無可厚非。
步入紀念館,看到了紅軍東征的時代縮影。一件件帶著曆史記錄和時代烙印的實物,一張張浸透歲月風塵,散發硝煙焦味的圖片,都在訴說著東征的艱苦生活和豐功偉績。這裏的隻字片紙都在再現東征的鮮活曆史。有趣的是,在這裏我看到了那塊“毛”字石,還看到了一位當地老農民被放大了的照片。為什麼要展出他這麼大的照片呢?隻因這位老農被尊稱為“活神仙”(不久前已去世)。他究竟何神之有?原來老人親睹了東征官兵秋毫無犯的嚴明紀律和視死如歸的戰鬥精神,多次對群眾預言:“這支隊伍一定能勝利……”這就是他所以“神”之精髓。
既然普通老農都能被神化,功蓋千秋的毛澤東還容質疑嗎?到此為止,我終於明白了永和人民一條赤誠的理念:誰對革命對人民有大功,就神化誰!
來不及多想,已進入毛澤東住過的關帝廟。他住的窯洞與關雲長同院斜對門。古今兩位武將為鄰,也許是緣分吧。毛澤東的屋裏,一張破舊木桌和油燈、毛筆、硯台等物,強烈地吸引了我的眼球。我不禁想起參觀軍事博物館時看到的許許多多呼風喚雨、翻江倒海般指揮大小戰役的文稿。那麼多酣暢淋漓的文稿,原來都是在這類樸實到極點的桌子上,這種油燈下,用這種毛筆,擠進戰爭的縫隙中寫成的啊!那些文件傾注了他多少智慧和心血,又凝聚了多少戰爭的規律和治國的法則啊!僅永和13天裏流傳下來的電文、信件等等就可以彙成一冊。我情不自禁地驚歎:神了!真是神了!上下五千年,縱橫數萬裏,有幾人能用浩瀚的文字調動千軍萬馬!這位年輕時就“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巨人,真是練到爐火純青的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