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寫小說是一輩子的事情(2 / 3)

阿 倫:這部小說雖然成書於九十年代初,可是在今天看來,小說中描述的場景、人物、情感關係,放在今天依然不感到遙遠。比如裏麵修皮鞋的女孩、年輕的姑娘、導演等等,內在狀態沒有任何改變,可否認為這是一部寓言小說?

徐 星:外在看起來,變化特別大,拆了那麼多東西,建了那麼多新的東西,真正的內在變化很難,得確立一種價值觀,否則是沒有辦法產生什麼大的變化,但是確立新價值觀,是很艱難的事情。

阿 倫:像您剛剛所說,這部作品斷斷續續地寫了很久。現在社會變化挺快的,《剩下的都屬於你》中所要表達的思想,能否保證就是您真正想要表達的?

徐 星:我斷斷續續地寫,對自己也比較不負責任,懶得改也懶得看。其實我覺得我是一個對自己東西不太負責的人,比較隨性。第二次出版,本來說好了,我校訂一下,一直拖,後來我想算了,幹脆就這樣出版吧。第一部分在1989年都出過了。這是一部寫於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小說,當時我還是個20多歲的小夥子。當時的語境,在今天看來在某些程度上可能已經時過境遷,另外我自己也漸漸蒼老。對自己作品重新審視,有種種新的認識不足為奇。

阿 倫:您很早的時候就自己騎車,在大半個中國轉,也喜歡坐著火車去各個地方。您提到過《在路上》這本書,說那種狀態讓您特別著迷。現在慢慢的年齡大了,那種讓您著迷的在路上的狀態,您還會持續下去嗎?

徐 星:會持續。我現在還經常在想要出門之類的。我想訓練兩隻大狗,做狗拉的車,然後就這樣跟著狗走。狗的承重挺強的,像愛斯基摩人不都是狗拉雪橇嗎。我腦子裏有各種設計,這個車怎麼輕便,怎麼把狗套著,怎麼把帳篷、衣物、隨身帶的東西、攝像機都放在這個車上,可能得找專業人士設計這個車。走到哪兒拍到哪兒,不是挺好玩的嗎?但我完成不了這個夢想,因為事太多,離不開。

阿 倫:您最近一次的遠行是為了什麼?

徐 星:去拍紀錄片,走了十多天,輾轉好幾個地方。

阿 倫:能夠看出來,您看著有些疲勞。

徐 星:對,昨天才回來。我推掉過很多采訪,因為實在是沒有時間,因此也得罪了不少人。

三、拍紀錄片讓我覺得幸福

阿 倫:您不光寫小說,還拍紀錄片,您對自己的定位是什麼?作家、導演,還是其他?

徐 星:我不給自己定位,這些都是別人給我定位的。我不是作協會員,也從來不參加會議,不參加評獎。有人說我是作家,有人說我是導演,對我來說都無所謂,這從來都不意味著什麼。官方給我的定義是“三無”人員。當然,我的讀者比較喜歡我,在他們心目中會覺得我是最好的作家。喜歡我拍的電影的人,可能我是最好的導演。別人問我是做什麼的,我通常說是自由職業者,而且還是混得不好的自由職業者,但也可以是作家、導演。

阿 倫:當初您為什麼決定拍紀錄片?這個工作是比較辛苦的。作家之中好像比較少有人去拍紀錄片的。

徐 星:紀錄片我覺得它也是一種文學。對我個人來說,紀錄片是文學的另外一種載體。這個年代大家都叫它讀圖時代,都是手機、網絡,要是巴爾紮克生活在現在的中國,他也會很絕望的,那種長篇大論的小說不會有人看了。我決定拍紀錄片還有一個原因,我非常喜歡在路上,路上總能給我的生活提供新鮮感,拍片子的工作性質決定了我必須上路。我不拍事件,隻拍人,這就跟文學有很多想通的地方。文學是用筆來寫,我用鏡頭來做人物,就非常有趣,有挑戰性,很好玩,非常享受。可能在外人看起來挺奇怪、挺辛苦的,跑來跑去的。最讓別人不可理喻的是,它還是沒有回報的事兒。但是拍紀錄片讓我覺得生活幸福,能夠讓我從中找到生存的意義。不做這些事情,我會不知道我要幹嗎。

阿 倫:您拍紀錄片的時候,有沒有想過獲獎什麼的?

徐 星:獲獎不獲獎我沒有興趣,因為那是一個很繁瑣的事兒,包括報名這些東西。對我來說,拍紀錄片更多的是享受,我很享受做這件事的過程,非常美。

阿 倫:就像您剛剛說的,紀錄片是文學的另一種載體,拍紀錄片讓你覺得幸福,找到生存的意義,這些感受會不會反過來對您的文學創作有所幫助?

徐 星:目前我做了很多積累,也可以把它看做是文學素材。你看我拍的《文革編年史》就是一個很私人化的故事,要是寫下來不就是一篇小說嗎?一個悲劇故事,一個少年,為了一封情書,這一生就毀了。我現在拍的這個,也是一個“文革”時期的農村全景式的小說。其實差別就是用筆來寫,還是用攝像機來表達。現在拍攝的手段很發達,變得越來越容易。作為一個寫故事的人,可以嚐試用一個新的手段,讓文學創作更加豐滿,更多樣性。《剩下的都屬於你》我當年在寫這個小說的時候,要是有現在這麼成熟的視頻技術,估計也不會選擇筆。

阿 倫:《文革編年史》的名字挺大的,您為什麼會特別關注那段時期?

徐 星:文革是我整個青春期的完成。我是1956年出生,1966年文革開始,1976年還沒有真正的完,真正結束是在一九八十年代上旬。我的青春期在這十多年間完成,同時也是我世界觀形成的時候。我自己解決了自己的懷疑、自己的不確定等等。對於任何人來說,如果你的生活裏有一個持續這麼長時間的運動,一定也會很刺激你,你也會在自己的作品中有所表達,這是很正常的行為。

阿 倫:您拍的那些人中應該有拒絕、不願意接受拍攝的吧?

徐 星:有過,他們也有不願意談的。當然我在底層,我有一個跟他們打交道的經驗,這是我自己的一個交流方式,我能很快讓他們對我放下戒心。

阿 倫:到現在您拍了幾部紀錄片。

徐 星:拍了五部。

阿 倫:能不能理解為你目前在做影片,算是地下電影?

徐 星:我自己也沒法定義是地上還是地下。從嚴格意義上說,我拍的是作家電影。對我來說,這是文學的一個新載體。我既然拍了就想給別人看,就需要大家都能看到,但是不太可能,這裏麵有很多的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