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黨橫施淫威,風聲吃緊的關頭,幸賴幾個關係不錯的軍機處章京,暗示他多做事少說話,僥幸避免了黜斥。道光二十五年(1845),接詔以六品銜升用,隨之母封太安人,妻封安人,寓宅由下斜街喬遷到八角琉璃井胡同,距海王村很近。
海王村沿街文玩店鋪,古舊書攤,一家挨一家,吸引著眾多文人來此光顧遛攤。擇居在人聲嘈雜的市區,梅先生很不理解,詩有《贈馮魯川移居》雲:
萬間廣廈意原優,容膝先為問舍謀。
恰有閑庭添雪貯,不教多屋被風留。
漫疑晏子囂塵近,且便王充市肆遊。
東去瓦南街咫尺,借書應許卜鄰不。
其實選擇在這裏居住,並非為了熱鬧,是想接觸更多的書商書販,及時購得新版書,也便於就近集名家遺著,物色奇書,豐富藏貯。不斷的購藏書籍,花費了不少銀兩,致使經濟更加拮據,不得不以借貸的辦法來維持生活。
有個朋友過訪,直言其太寒酸,沒過幾天,雇上大車送來竹苗,並約了童仆,規劃出疏密位置,載了一院,聲稱栽竹可以招來運氣。
庭院的環境改觀了,他寫詩讚美搖曳的新竹:“能教明月碎,更使清風足。此惠非錙銖,平生好幽獨”。人常說:食無肉不美,居無竹不雅。每當輕風吹來,竹葉敲擊著虛窗,發出颯颯的聲響,便手把一壺清酒,自酌自飲,盡情享受著幽居恬淡的生活情趣,因而將書屋取名“適適齋”,意謂自適其適也。
移居到琉璃井胡同,地接廠肆,愛好收藏古董的同官或文友尤喜與他談文玩,辨真假。比如“畿南三子”的邊浴禮(字袖石)、劉銓福(字子重)、高繼珩(字寄泉)。邊袖石熱衷考據、鑒賞,劉子重嗜好藏書,高寄泉雅善繪事,工墨蘭。還有樊彬(號文卿),嗜金石,工畫山水。朱建卿喜鍾鼎、碑版。
師友張石洲、何猿叟、梅伯言、苗仙簏、魯一同經常結伴逛海王村廠肆,馮誌沂若有時間,必陪幾位老前輩去古董攤淘寶,不論誰有收獲,就聚在“適適齋”共同賞玩,他逐漸被吸引的產生了癖好,知識麵進一步拓寬。
何紹基在翰林院公務較清閑,喜歡逛古玩市場,若逢旬休日,便早早來海王村淘寶,偶爾從地攤上的雜書中發現了乾隆朝畫家王宸的幾幀山水畫冊頁,經過討價還價,最後買到手。王宸乃清初大畫家王原祁的曾孫,清代的婁東王氏家族以擅畫享譽於世。馮誌沂得知何公淘到珍貴畫寶,借回家詳詳細細看了幾遍,簡直愛不釋手,畫工沉著細膩,賦彩典雅,所繪景物,峰回嶂複,煙嵐青蒼,溪澗曲折,茅屋點綴,儼然仙居。奉還時,何公說:不能白看喲,你得在畫冊上留題。他略思片刻,題詩一首:
羨君無意得此本,豈與時價衡低昂。
峰回嶂複蹊徑泯,展紙惟見煙嵐蒼。
想其下筆絕依傍,心師造化通混茫。
此中儻許結茅屋,未覺身世非羲皇。
故鄉亦有好山水,有溪可漁土可桑。
十年羸馬走京國,還君此畫心彷徨。
何當歸臥萬峰頂,靜聽鬆風聲殷床。
——《為何子貞同年題王蓬心山水次韻》
還有一次,馮誌沂在何紹基的“薦蕾書屋”參加由張穆主持的拜潛邱生日聚會,潛邱即清初大學者閻若璩的字。同時與會者還有:苗夔、呂賢基、楊靄亭、王茂蔭、何秋濤。祀拜結束,何公拿出近期從廠肆購得的《古文尚書疏證》五卷手抄本,後附潛邱先生的自跋,字寫得精妙絕倫,令同仁們分外眼饞,爭相盡覽全篇為快。張穆喜不自禁地說:這可不同於尋常的翰墨緣,是潛邱先生的精靈感應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