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慶霖告訴他:有位資深的官員表態,馮魯川如果能不飲酒,不為詩,就力薦於上司,提拔重用。他回答:這可辦不到,古人言酒,“能添壯士英雄膽,善助文人錦繡腸”。不善飲酒,哪能寫出好詩來?慶霖聽了,非但沒責怪他固執,反而連連稱道他耽沉詩文的上進心。
曾有一回,他正在刑署辦公,慶霖偕友人走近案頭,看到“簿領與經史相雜”的亂狀,那人搖頭道:這個晚生還沒改掉俗氣。慶霖立刻反駁:你大大誤會了,在司法崗位上,汲汲追求富貴,不安心本職工作的人才俗哩,馮君“循分治文書”怎能說俗氣?
不管別人怎麼說,馮誌沂每天按時上下班,兢兢業業地幹工作。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越來越覺得官場如同戰場一樣無情,自己勤於公事,鑽研詩文,受到長官的嘉許,不曾想“名至謗亦隨”,多次聽到詆毀的聲音,慶霖也是長官看好的幹吏,懾於貴胄之裔,人們不敢惹。馮誌沂就不同了,有的人動不動找出他寫的公文上某些筆誤處,吹毛求疵予以指摘;寫作詩文,說不務正業,辦事能力強,妒其事功思想急切,遇到確定重大案件開會討論時,鬥膽發表不同意見,數忤同列;凡此等等,簡直使他無所適從,非常煩惱。
慶霖性剛烈,“好麵淩折人”,“每廣坐中有議餘者,必力解或忿與之爭,故忌君者,往往遷怒於餘”。也就是說,大庭廣眾之下,有非議馮誌沂的人,慶霖必挺身與之爭辯,相袒護。因而,某些人把忌恨慶霖的惡氣,轉嫁於他。初涉官場的馮誌沂,哪裏會想到如此的烏煙瘴氣。
處境尷尬,孤寂無聊,他逐漸厭倦了扮演著受人“敲打”的下僚角色。由於承受不住精神上的煎熬,時常失眠。一天夜晚,屋外疏雨瀟瀟,涼風習習,殘漏深更時分,還在不斷地思考著怎樣做事,如何提防別人惡意中傷的問題。終於,眼眶濕潤了,愀然燈下走筆,以詩記述了五味雜陳的心緒,詩雲:
疏雨咽殘漏,孤懷覺夜長。
燈前花影瘦,窗外葉聲涼。
薄醉猶能致,沈憂不可忘。
來朝休看鏡,玄鬢恐成霜。
——《疏雨》
滿懷抱負,血氣方剛的馮誌沂,受到官場中的諸多困擾,心裏象似綰了個疙瘩。想到自己十幾年的寒窗苦讀,考場的幾經拚搏,最終“蟾宮折桂”步入官場,應該是開始飛黃騰達的時候了,怎麼現實與理想世界會如此的不符呢?苦悶中的他去找黃海華討教做官之訣,黃說:進入官場,你就不能質樸單純了,要經得起磨煉和考驗,把所有的喜怒哀樂暗藏在心底。學會委曲求全的同時,自然就懂得“枉尋直尺”的道理了。曹塚宰(曹振庸)說過為官之道:多叩頭,遇事勿出主見。意思是遇事要模棱兩可,誰也不得罪,如果處處顯山露水必會遭人詬陷。再者,官場上的人際關係相當複雜,晴雨難測,須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甚或角逐廝殺,靠的是腦筋和手腕,耐得住打壓,才會從中脫穎而出,反之則隻有苦苦掙紮了。
黃海華所言,使馮誌沂陷入了沉思,久久“緘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