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命運是個玄乎的東西,有人嚷著人定勝天,對它嗤之以鼻;也有人說著成事在天,對它奉若神明。我屬於後者,雖不至於唯唯諾諾的崇拜命運,但我還是相信我們在世上遇到的人,碰上的事兒,皆來自於命運的安排。

所以我一定是造了什麼孽,就愛沒事找事的命運之神才會給我安排一個意想不到的旅途,並且在旅途的起點,抽空我的記憶。

好了無聊的廢話不多說,一句話,我失憶了。

不知道你有沒有喝斷片兒的經曆?實話告訴你,我失憶的第一個小時跟喝斷片兒沒什麼差別。

就像有人把至關重要的信息從你的大腦硬盤裏刪除了一樣,那時你最想做的,除了吼一句你常用來罵人的口頭禪之外,就是趕緊把記憶找回來。

2

黑暗降臨的一瞬間,我其實是挺懵的。

應該有半分鍾,不,二十秒,反正黑暗持續的時間不是很長也不是很短,我眼前什麼都看不到,耳朵倒是很靈敏,能聽到身周亂糟糟的腳步聲,說話聲,小孩子的哭喊聲。正當我運足丹田之氣想要大喊一聲“哪個混蛋吃飽了撐著把燈給關了”,黑暗消散了。

剛開始是淡淡的一點光透進眼眸,直到用力眨了眨眼睛視線才清晰起來。

一個穿著白衣的中年男人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在我麵前亂晃。我抬手取下眼鏡,揉了揉眼睛,又把眼鏡戴上才看清那是對麵牆壁上的巨幅廣告。

同一時刻,有三個問題從我還有點遲鈍的腦子裏蹦出來:我是誰?我在哪裏?要往哪裏去?

在第一時間想到這三個問題不是想要向蘇格拉底或者別的哪位哲學家致敬,而是因為,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誰,身在何處,即將往何處去。

我自欺欺人的認定自己隻是眯了一覺,大腦還沒回過神,給它點提示就能想起來了。強自鎮定地往四周看了一圈,看到我是身在一個頂棚很高麵積很大內部環境很現代化的大廳裏,一群行色匆匆的人拖著繽紛的行李箱四處奔走,另一群人則是悠閑的坐在明晃晃的鋼質連椅上或讀書看報,或談天說地。過了一會兒,頭頂上響起一個柔美的女聲。

“乘坐幸福航空公司MA54250次航班前往長沙的旅客朋友,很抱歉的通知您,因為天氣原因我們的航班將延遲至16點20分,請大家在原地耐心等候,還沒有辦理乘機手續的朋友請盡快前往櫃台辦理。”

離我不遠的問詢台裏坐著個漂亮的地勤妹妹,旁邊還擺著塊小牌子,上麵寫著“石家莊正定國際機場歡迎您”。

明白了,原來我在石家莊機場。

石家莊,河北省會,盛產雪花梨、肉糕、煤、霧霾和有毒的牛奶……一連串信息從意識裏冒出來,有點像電腦剛開機時輪流加載的自啟動程序。我鬆了口氣,就說長在我脖子上這顆圓滾滾的東西沒問題吧。

我從座位上站起身,聽到膝蓋和脊背的骨頭發出一聲脆響,想必是坐了很久的緣故。活動幾下筋骨,我邁開大步向問詢台走去。

“哎,先生,你的包沒拿,”背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我停下步子,回頭看了看。

是我座位旁邊那個留著大波浪頭的中年女人,她直視過來的眼睛讓我確信了是在叫我。

“你的包沒拿。”她指了指空座位上的黑色手提包。

我並不確定那隻看著很高檔的皮包就是我的,不過它既然躺在被我的屁股坐熱的地方,又有個好心人提醒我別忘了帶走它,那我還真想不出什麼否認它屬於我的理由。

“哦,謝謝。”這是我醒來後第一次發聲說話,感覺嗓子啞得像是被人用熱風機往喉嚨裏猛鼓了一陣風。

咽下幾口唾沫,我走過去把手提包拿起,又重複了一遍“謝謝”。

哪裏知道,頭發卷得像是泰迪犬的女人一把擰起她旁邊的行李箱,放在兩分鍾前還屬於我的座位上,用外交官宣布領土主權的口吻大喊道:“老公,這兒有座,快過來。”

我鈍重的反應能力還沒反應過來這是演哪出,一個小個兒禿頭男人便拖著能把他自個兒裝進去的大箱子小跑過來,舒坦地坐到他老婆搶占的椅子上,臉上掛著勝利者的笑。

我愣住了,夫妻倆搶座位的陰謀詭計是一劑提神猛藥,迅速注射進我恍惚不清的大腦和凍結在40以下的智商裏。

後來每每想到這一幕,都會讓我聯想起一個教育節目,說孩子在幼年時期接觸到的外界環境很重要,會潛移默化的影響他的心理、性格以及世界觀的形成。

沒了記憶的我就是一個剛剛睜開眼看向這個未知世界的大孩子,搶座位的夫妻倆往我模糊的意識裏放進一條明明白白的經驗:這是個防不勝防的危險世界,誰都有可能在你身上算計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