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亮隻覺耳邊陣陣熱浪襲來,他甚至聞到了裴思格身上的香水氣味,迷糊間囫圇道:“你——猜!”
“在你手裏?”
“嗯——”其實他壓根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
“亮亮,要麼我們今晚就不回市區了,我也開不了車了,到隔壁開個房間吧,我幫你熱毛巾敷敷臉,你喝得太多了。”
“嗯——”
……
在袁靜的記憶中,啟亮夜不歸宿簡直是件不可思議的事,哪怕是天大的事,哪怕兩口子鬧到上房揭瓦,啟亮卻始終都是個連做惡夢都堅持要做在自己床上的男人。他同時是個很有生活原則和規律的男人,比如睡前一小時便不再喝任何飲料,進浴室前一定要關電視,洗澡前一定要刷牙,並在浴缸的水放滿之前,一定要檢查浴巾是否被疊成豆腐塊狀已擺在了浴巾架上,浴缸邊的塑膠拖鞋是否頭朝外擺放等等。否則浴室裏定會傳來他喋喋不休的抱怨,仿佛8小時之外依然接受著公司的禮儀考核。
她一遍又一遍打電話給美鵑。
“他們倆到底搞什麼鬼?”……
“兩隻赤佬為什麼都關機?”……
“天!我要瘋了!”……
“造反了!造反啦!”……
美鵑無奈得很,也虛弱得很,耳邊的聽筒跟眼皮一樣愈來愈沉重,象被灌了鉛,回應的聲音氣力也愈來愈弱。
“再等等吧——先睡吧——”
可袁靜偏不依不饒地折磨著美鵑,仿佛美鵑對兩個混球犯下的“滔天罪行”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隻因心裏認定了她男人是為了阿伍才出的門。
啟亮再次恢複知覺,是因為他肚皮上騎了個和他一樣滾燙的人,那是裴思格。起先他還以為在做夢,但漸漸的他就被搖醒了。黑暗中前後有節奏地搖,越搖越快,那身影象條狂舞的蛇,前後蠕動著柔若無骨的身軀,伴著急促的喘息。當啟亮有意識要去握那蛇腰,她卻迎麵撲倒下來,隨一頭散發一起飄落的是那具滾燙的身體與一襲撲鼻的肉味香水,她在間歇性地抽搐。啟亮酒醒大半,生理在迅速複蘇,循著耳邊的喘息聲,嘴巴於一頭散發間努力去尋她的臉,卻不料她猛然間抽身離去,那速度仿佛是在躲避瘟疫。
啟亮意識到自己在半夢半醒之間,與他朝思暮想的女人,稀裏糊塗做了半次愛,嚴謹地說,是被做愛。他興奮中伸手想撥回她,可已來不及,裴思格赤裸著翻身下了床。滑過他指尖的不僅是她絲般的柔發,更有他莫名的懊悔。
不知幾點鍾辰光,落地窗外的夜空已放晴。那一輪驕傲的瑤台鏡,仿佛被娛記們星星點點的鎂光燈簇擁著一般,無可爭辯地閃耀著難以遮擋的光芒,月明如晝,撒了窗內窗外一地,隻為映襯推門而出的那個倩影——瞬秒前炙熱,眨眼間冷漠,如同這盛夏季節的冷月。啟亮沒有起身,他看得見窗外嫋娜娉婷的胴體,看得見波光粼粼的湖麵,想來這是一間水岸軒榭格調的觀景客房。沒有靈與肉的交融,啟亮與饑渴的激情擦肩而過,遺憾如同透過那通明的窗,看得見希望,卻阻隔了欲望,並漸漸在等待中絕望。
裴思格如同曬月光浴一般靜立於敞闊的水上露台。啟亮不敢靠近,因為他自知完全不懂她的世界,這是一幅足以令一切探索欲止步的美景。直到她緩緩地掩麵蹲下身去,啟亮以為她在為酒後的所為或尷尬,或糾結,總之,以為時機已到,便如履薄冰般跨出了那扇門。
“不要過來。”裴思格沒有轉身,語氣雖平靜卻嚴厲,“你先睡吧——請讓我一個人呆一會——”
啟亮不敢出聲,縮了回去。可幾分鍾後,啟亮終於還是走了出來,手裏拿了條浴巾,披在了她的肩上。裴思格沒有抬頭,更沒有謝他,月光下看不見她的臉。
不知又過了多久,啟亮在殘餘的醉意中再次昏睡過去。
第二天,啟亮是被門前疾駛而過的快艇馬達轟鳴聲和遊客的尖叫聲吵醒的,睜開眼便四下裏尋裴思格的蹤影。那女人沒有給他留下任何來過的痕跡,關上了露台的門,半掩上落地窗簾,帶走了她的手袋與車鑰匙,當然,也一定開走了她自己的車,連昨晚披在她身上的那條白色浴巾,也被重新疊好放回了衛生間裏的浴巾架上。啟亮下意識取下那浴巾,將臉埋進去深嗅——如今也隻有那上麵殘留的些許氣味可以成為昨晚的證據,證明那並非南柯一夢。啟亮搖了搖頭,苦笑著坐在了連消毒封條都未揭去的馬桶蓋上。
此時裴思格的車已進了市區,延安高架下來後,她找了處近公交站頭的路邊停下,打開故障應急燈,沒熄火,也不開窗,把頭頂在了箍著絨毛外套的方向盤上,似笑非笑,不住地搖著頭。
這一切確實太荒誕了,哪怕時鍾隻倒退8個小時,她也絕對料想不及會與啟亮發生那種事。怎麼可能是昨晚?又怎麼可能是他?至此,那三兄弟已被她輪了個遍。她是極不情願將三個男人擺在一處來對比的,不過此刻的腦袋裏卻隻有他們——嗜好變態花招的趙鳴,迷戀於極盡淫逸那般褻玩的甄伍。至於啟亮嘛……
即使是剛剛發生,卻因他死豬一般的昏睡及軟弱無力的表現,也隻能暫且被歸入斯文一類。尤其是當他醒來時的一幕,令裴思格暗自發笑。倘若換成那兩位,早惡狼般撲了上來,怎容得她逃脫?她甩了甩頭,試圖擺脫出來,思緒如快進鍵跳過!
她又撥了甄伍的手機,隻一次,竟通了。那頭傳來有氣無力的應答。
裴思格激動得變了聲,“阿伍,你跑到哪去了啊?”
甄伍那頭卻是冷冰冰的,“你還打來做啥?尋罵麼?”
裴思格一聽急了,“你啥意思?阿伍——你要相信我啊,我身不由己的,你以為我不擔心你麼?尋了你整整一晚上——”
“尋我做啥?我不會告訴你我在什麼地方的,趙鳴挖空心思想曉得是麼?你可以轉告他,我沒事——這下事情弄大了,讓他自家當心點,我大難不死,他就要吃苦頭了。”
“你想到哪裏去了!看來你還是不相信我誒——我也不曉得怎樣才能讓你相信——我見過亮亮了,假使你認定我們是合起來害你,我——我還不如死在你麵前算了,隻要能證明給你看——”裴思格已近乎哭腔。
“假使你真的要尋死,麻煩你死遠點,我是不要看,尋個僻靜點的地方自行了斷算了啦——”
“你個沒良心的死鬼,這種惡語也講得出,好!你不要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