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文很不習慣紅兒搭在他的肩上的手,又沒辦法弄下來,心裏就有些厭惡這個叫紅兒的老板娘,心想她比雪梅差多了。
紅兒是個機靈人,她好像是看出了阿文的心理變化,很自然地說了一句什麼話就把手放下來了,又喋喋不休地跟阿文介紹她的月月紅酒店,從“一心紅”到“月月紅”慢慢地談著她的十二個包房,阿文怎麼聽著總覺得沒有雪梅的花卉命名來得素雅溫馨。
伍本報湊到餘未的耳邊不知談了些什麼有趣的事,逗得餘未笑眯了眼,渾身直抖,很是開心的樣子。
阿文總覺得紅兒是有意跟他套親熱,手臂和大腿挨著他緊緊的,做著暗示,阿文知道酒店的規矩,坐在客人左邊就是有意陪你的,但阿文沒心情去和她套近乎。阿文抬頭去看站在門邊的領班小姐,那小姐是個胖妞,渾身上下都繃得緊緊的,使他想起遊玩天湖陪她的那個小姐,心裏更是倒了胃口。
伍本報完全變了一個人,很大方很超脫的一個勁地約餘未一齊敬阿文和紅兒的酒。口氣和動作完全是一對情人。
阿文想:伍本報也是個怪人,他老婆對他很好,他對家庭也很有責任感的,怎麼也在外麵拈花惹草呢?難道這就是人性的一種本能需要?
那餐飯阿文喝醉了。
紅兒很熱情地要挽阿文去她的“月月紅”房內休息,阿文踉蹌地往大門外走,他不肯去。紅兒扶他到了門口幫他攔了的士,說了一大堆歡迎阿文再來的話,阿文一句也沒聽進去就鑽進了車內。
阿文回到家裏就想吐,心裏作湧,他撥通月桂的手機沒說話就吐個不停,月桂在電話裏一個勁地喊著說著,阿文趴在床沿痛苦地喊天喊地。
月桂過來後,阿文像是不認識月桂似的,嘴裏喊著誰也聽不懂的話,月桂去扶他,他一揚手竟推了月桂一下,叫她滾!月桂急得不得了,跪在床邊哭著,她說:
“文哥,你要是不舒服就打我吧,就罵我吧,是我不好,是我沒照顧你的。我再不去酒店了,我就陪著你,好嗎?”
阿文鬧了半天,死了一般地昏睡過去。月桂艱難地幫他脫了衣,蓋好被,拖了地,然後側著身子抱著阿文,獨自流淚。
阿文半夜醒來時,月桂還抱著他。月桂親切地問:“先生,你醒了,嚇死我了。”
“我……我醉了。”阿文見月桂一直沒睡,心裏很後悔。
月桂下床幫他倒了開水,吹冷著喂他喝,阿文像嬰兒一樣隨月桂施愛。
第二天,也就是2000年12月31日上午,阿文一個人悄悄地去了市民政局,他找了民政局王局長,談了捐贈梅園酒店給市福利院的事。王局長正值班,一聽驚訝不已而又高興不已,立即把福利院的葉院長叫來了。
阿文捐贈時講了三個條件:一是不準對外公布內幕;二是對外繼續掛梅園酒店的牌子;三是將月桂招為國家正式幹部並任命梅園酒店總經理。
王局長和葉院長商量後就滿口答應了,說這事好辦,我們一定尊重捐贈人的遺願,又說月桂當總經理也是應該的,她本身懂經營,會管理,我們福利院正缺這方麵的人才呢,轉幹的事作為特殊人才積極上報,不成問題的。
阿文沒有說是以他的名義捐贈的,而是以雪梅的名義,他不想撈這份功勞,他覺得這沒有意思。他原想把梅園酒店以股份捐贈福利院,給月桂留下10%的股權。但他又想,給了股權,留了資產,如果月桂一變壞,不思上進,豈不是害了月桂,走了雪梅的老路?月桂招了幹,有組織管著,也有了保障。當然,他也想過,自己的思想還是保守,是傳統的觀念。
中午吃飯的時候,阿文把捐贈的事跟月桂說了。月桂反應很平靜,她說:“我料到你會這樣的,隻是沒想到你還為我著想,謝謝你先生,我也代表梅姐謝謝你,我想梅姐也會瞑目的。”
月桂的話很使阿文吃驚,心裏多少有些後悔,心想應該給月桂留下點資產的,更何況她懷有自己的骨肉呢。
下午回去時,阿文帶走了梅園的那幅“梅花笑雪”,他把它掛在了自己的床頭上。
晚上十一點鍾,阿文又去了梅園,酒店裏靜靜地,空氣中依稀殘留著煙酒味和食客們的豪言壯語以及男女間的打情罵俏。
阿文徑直去了梅園。雪梅的遺像前依然香煙繚繞。雪梅依然在哪個黑鏡框裏微笑著,仿佛在說:文哥,你來了?吃飯沒有?沒有喝醉吧?酒喝多了會傷身體的。
阿文在雪梅的遺像前站著,看著雪梅,含淚念了前幾天寫的祭文,然後又把剛收到的《花祭》新書一頁頁地撕開燒著,他對雪梅說:“雪梅,我的新書出版了,你知道的,我燒給你看吧。雪梅,今天是二十世紀最後一天了,我帶你去迎接新世紀,帶你去看新世紀第一縷陽光,你答應我了的,雪梅……”
阿文說不下去了,淚流滿麵。過一會兒,他擦了淚,打開雪梅的骨灰盒,提出紅布包著的骨灰,抱著雪梅去了黑巒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