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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不是什麼先生,是他們老家的人!”

“請告訴我你是他們什麼人,他們在休息,要知道不能隨便什麼事情都去打擾他們。”

拉加澤裏差點就要摔了電話,但要是這麼隨便一摔,就不是現在的拉加澤裏了。他把話筒舉到空中,示意吧台上的人放大音響的聲音:“聽到了嗎?”

“是我們的歌。”

“那麼,讓他們告訴我這歌詞是怎麼來的?”

“先生,我可以告訴你,是他們自己的創作……”

“閉嘴,讓他們自己來說!”這下,他才摔了電話。他又示意人拿來了那片唱片的封麵,裏麵的夾頁上其實未署詞作者的名字,而是簡單標以機村民歌。三兄妹並未像經紀人聲稱的那樣,把這歌詞歸入自己名下,他的怒氣才消失了。他又看到了另一首詩。這是一首沒有寫完的詩:

它們來了。

我害怕。

來了,從樹子的影子底下,

來了,那麼多,

在死去豹子的眼睛裏麵。

我看見了,我的朋友沒有看見。

來了,從雲彩的……

……害怕。

“他說他害怕,害怕什麼?”拉加澤裏問,“你們說,他害怕什麼?”

問這話時,他有指尖掠過利刃那種痛楚:這個人居然還會生活在某種恐懼中。

這時,電話響了。古歌三人組打來的他們說,歌詞是達瑟念給他們聽的。某一天,在景區達瑟喝醉後,說給他們聽的。電話裏說:“他說我們那些歌是唱給外麵人聽的,不是自己的歌。”電話裏說,他問他們,歌裏唱家鄉美麗無比猶如天堂,那麼,什麼地方有羊群潔白像雲彩一樣,什麼地方花香四溢猶如天堂,什麼樣的天堂裏還裝著這麼多的焦慮與憂傷?三兄妹回答他說,那麼多歌都是這麼唱的,所以自己也就這麼唱。於是,達瑟念出了這些詩句。

拉加澤裏責問:“那為什麼不在唱片上寫上他的名字?”

“那天他說是他寫的。”

“可是你們不相信對嗎?”

“我們是有點不信。”

“所以你們就不寫?”

“第二天再問他,他就什麼都不記得了。”在電話裏,三兄妹說,達瑟甚至有些害怕,說我怎麼會寫出這樣的東西。他看著那幾行文字,雙眼發出夜裏的貓頭鷹那樣銳利的光芒,但隻在片刻之間,那明亮的光芒就渙散了,他說:“我想不起來,我想不起來了。我真會寫下這樣的東西嗎?”

其實,三兄妹一直也沒拿這當回事情,直到有一天,這幾行詩讓一個作曲家看見,連聲稱好,而且,要想見作者一麵。他們借回鄉的機會找到達瑟,這次,達瑟急切地問:“真是我念給你們聽的?”得到肯定的答複後,他說:“那你們幫我想想,我有沒有告訴你們我寫了以後,把這東西藏在了什麼地方?”

三兄妹隻能搖頭。在他們的回憶中,達瑟表現得非常絕望,他說,他把很多書和一個本子藏起來,藏在什麼地方卻再也想不起來了。他說:“沒有人用木棒敲打過我的腦袋,但我的腦袋還是糊塗了,我想把那件事情全部忘掉,真的就全部忘掉了。”

拉加澤裏在電話裏告訴他們,那個本子找到了。

那邊興奮莫名:“裏邊肯定還有這樣的好歌詞!”

拉加澤裏說:“沒有了。”

“那你們再找找!”

拉加澤裏啪噠一聲放下了話筒。

幾天後,達瑟兒子拿來一張五千塊錢的彙款單給拉加澤裏看。拉加澤裏又給三兄妹打了電話,還是經紀人接的,不過馬上就叫三兄妹接了電話,拉加澤裏問:“那是歌詞的錢?”

對方回答說是:“我們付的是高價。音樂學院的教授給我們寫歌,也就是這個價錢。”

拉加澤裏沒有答話。

那邊問:“你說多了還是少了?”

他再次放下了電話。他確實不知道一首歌該值多少錢。他隻是覺得達瑟的命都搭在這幾行文字裏邊,卻變成了彙款單上這麼一個數字。晚上大家來喝酒,他還對索波說:“媽的,五千塊錢!”

他不太相信,看起來有很多意味的一件事情,讓這麼一張彙款單子給簡單幹脆地了結了。

第二天,工作組找拉加澤裏談話,說他在這次未遂事件中表現出很高覺悟,要他出來競選村長。

但他沒有答應:“就因為我沒有加蓋房子?”

得到肯定的回答,他笑了:“那是因為我沒有房子。”

對方又告訴他他在事件向良好的方向轉化上起了很好的作用。他想對他們說,自己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幹,但他沒說。

他還想說,幹一個即將消失的村莊的村長沒什麼意思,但他還是沒說。他隻是站起身來,走出了工作組辦公的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