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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台好戲的人們有些失望,但很快就接受了兩個仇人變為朋友的現實。這件事情固然有些離奇,但要是因此就大驚小怪,那這個時代讓人驚奇的事情就太多太多了。

雖然都是一個村子的人,拉加澤裏跟索波兩個機村的傳奇人物彼此間並不熟識。所以,剛剛見麵兩個人都有些生分。很長時間都沒有說一句話,要麼眼望著別處,要麼一心對付杯中的啤酒。但那隻是剛開始的時候,等索波跟達瑟來酒吧多了,這種生分的感覺就消失了。

這一天,三個人坐在門廊上,氣氛早不再像開初那麼尬尷沉悶了,大家也不說話,但那種閑適鬆弛的意味就像風中起伏的麥田,那起起伏伏的美麗,不用睜眼都可以看到,就像這看花節期間四野裏流溢的花香,獵狗一樣輕輕掀動一下鼻翼就可以聞到。還是達瑟想起什麼,嘿嘿笑了:“媽的,說起來有誰會相信呢,這麼屁大一個小村子,你們兩個大男人二三十年了從來沒有講過一句話!”

拉加澤裏說:“我在監獄裏。”

“我在保護區。”索波說。

兩個人同時說:“所以,始終不得見麵。”

索波又說:“好多年都有人在說你在消失的鎮子上開的小店。”

“補輪胎的店。”

“那你差不多就是以前的鐵匠了。”

“你到底還是回村子裏來了。”

索波臉上突然又出現了憤激的情緒:“媽的,這個世道,但凡混得好的都離開了這該死的地方,隻有我這樣的人,什麼地方都去不了,隻好回來了。”

達瑟說:“不是有那麼多城裏人到這裏來嗎?”

“你他媽閉嘴吧,夥計,隻有你我這樣的人才會回到村子裏來,回來把一身肉慢慢爛掉!”

拉加澤裏的侄兒過來插嘴:“不對!我叔叔這麼成功怎麼也回來了?”

索波笑笑:“小子,我不想說得罪你叔叔的話,那樣我們就沒地方喝酒說話。要是連這樣的地方都沒有一個,那真是沒勁透了!”

這些話讓拉加澤裏聽了,不禁有些心中悲涼。揮揮手讓侄兒幹活去了。

人們說,要不是這個酒吧開張,索波同誌都不會再開口說話了。是的,他們稱呼索波的時候,用的就是“同誌”這個詞,明顯的是語含譏刺。甚至當外來的遊客坐到這個酒吧來領略鄉村風味,某個因為喝多了顯得過分熱心的家夥一一向外地人介紹機村人物,介紹到索波的時候,他會很鄭重地說:這位是索波同誌。

遊客會很奇怪:這麼多人怎麼就一個同誌?

對啊,機村就他一個同誌。

即便這樣,索波也不說話。盡管他第一次坐到酒吧來是相當艱難,但他畢竟還是坐在酒吧那寬大的門廊上來了。盡管坐在被酒精,被不時變換的話題弄得激動不已的人群中間,他還是一副遺世孤立的樣子。連領他來的達瑟也不知道怎麼樣讓他融入到這種熱烈的氣氛中。

每每遇到這種情形,達瑟就找拉加澤裏:“不要讓大家把他晾在一邊。”

“沒有人能把一個人晾在一邊。”

“你的意思是他自己?”

“難道不是?”

這差不多是每次索波一臉落寞坐在酒吧時,拉加澤裏和達瑟都會有的一番對話。

當然,每到這個時候,拉加澤裏會叫人再給他加一瓶啤酒,還有一句話:“這瓶是我們老板贈送的。”

這樣如此往複十幾次後,一天,等客人都散盡了,總是率先離去的索波卻還待在座位上,他掏出一卷錢放在桌子上,咳嗽了兩聲才開口:“小子,每晚一瓶,有好幾十瓶了吧,算算,這是錢。”

“那是我贈送的。”

索波突然笑了,學著風景區遊客中心的侍應的腔調,用普通話說:“先生,這是我們老板贈送的。”

“是我贈送的。”

“少在老子麵前玩這些學來的新花招,煩!”

是啊,當年雖然玩的是政治,階級鬥爭,也是學來的新花招,他真是一點也沒有少玩。於是,拉加澤裏彎下腰說:“是,是,不是老板贈送,是晚輩請前輩的。”

索波臉上的表情還有些凶狠:“要是今天你不收這錢,就每天晚上都要‘贈送’了。”

“沒問題。”

這時,達瑟卻插進來拍手稱快:“好,好,索波終於跟人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