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場上,“聳立著一個小小的墳堆”,一支蠟燭,“在墳堆上閃耀著柔和的火焰”。這是戰火停息後紅軍戰士們看到的動人的情景。當燭光“漸漸暗淡下去”的時候,“一個披著黑色大圍巾的高身材的老婦人走近了。她默默地走過那些紅軍身邊,在墳旁跪下,從黑色的大圍巾底下取出又一支蠟燭來點著”。盡管老婦人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紅軍戰士們還是能夠想象得出,在炮火連天的戰場,她怎樣艱難地用手把一個炮彈坑裏的水一點點舀幹,又怎樣吃力地把犧牲的戰士拖進坑裏,然後一捧一捧地把彈坑四周的浮土慢慢地放在死者身上,直到“堆起了一個小小的墳堆”。她點燃了珍藏了45年的喜燭,並一直坐在墳堆旁邊守護著那微弱的燭光,直到紅軍戰士來到這裏。

本可以有一番對話,本可以有一番抒情,但是,什麼都沒有,“即使在這個當兒,老婦人也沒有說話”。她“十分莊嚴地對他們深深一鞠躬;然後,把她的黑色大圍巾拉直了,顫巍巍地走了”。甚至都“沒有再回過頭來,看一下那蠟燭和那些士兵”。她在紅軍士兵們敬重的目光中走遠了,隻留給他們一個無聲的背影。

這背影雖是顫巍巍的,卻有神聖的光芒在熠熠生輝。她是南斯拉夫母親,對孩子的愛讓她克服重重困難,為蘇聯青年做了墳堆;她為蘇聯青年點燃了珍貴的喜燭,因為她深知蘇聯青年是為了南斯拉夫人民的解放而犧牲的,這樣的國際主義情感的價值遠遠超過了那對喜燭;她點亮的不僅是燭光,更是兩國人民的戰鬥情誼;她深知,燭火會熄滅,但是那份愛,那份跨越國度的愛之火“將永遠燃著”。

老婦人的背影,滿含著戰爭帶給我們的思考,滿含著人民對和平的渴望。

六、奧茨悲壯向死的背影

茨威格的作品《偉大的悲劇》,為我們展示了一組英雄形象。五個英雄雖然最後都犧牲了,但是他們的高尚品質卻像群星一樣永遠閃耀。他們誠信,有令人敬佩的紳士風度,勇於承認失敗,並願意“在世界麵前為另一個人完成的業績作證,而這一事業正是他自己所熱烈追求的”。他們堅毅,執著,有超人的力量和勇氣;他們心中滿裝著對隊友的、對祖國和人民的愛;他們有強烈的集體主義精神、團結協作精神。當他們在歸途中與死亡抗爭,一個個倒下時,沒有一個孬種,都是響當當的漢子,活得明白,死得悲壯。

請看奧茨生命最後的悲壯:

奧茨突然站起身來,對朋友們說:“我要到外邊去走走,可能要多待一些時候。”其餘的人不禁戰栗起來。誰都知道,在這種天氣下到外麵去走一圈意味著什麼……勞倫斯·奧茨這個英國皇家禁衛軍的騎兵上尉正像一個英雄似的向死神走去。

奧茨,把生的希望留給了隊友們,自己在風雪中走向死神。這是一種高貴的舍棄,舍棄自己,保全隊友;這是一種坦然的麵對,麵對悲劇,麵對死亡。奧茨走了,雖在死寂無聲的南極,但他的離去在每個人的內心留下沉重的回響。

“悲劇就是把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一個人雖然在同不可戰勝的厄運的搏鬥中毀滅了自己,但他的心靈卻因此變得無比高尚。所有這些在一切時代都是最偉大的悲劇”。美國總統裏根先生說過:英雄之所以稱之為英雄,並不在於我們頌讚的語言,而在於他們始終以高度的事業心、自尊心和鍥而不舍地對神奇而美妙的宇宙進行探索的責任感,去實踐真正的生活以至獻出生命。這也許也正是奧茨主動犧牲的深刻意義。

風雪中,奧茨從容走向死神的背影生動演繹了羅曼·羅蘭的這句名言:

一個人是因為他的心靈而偉大的。

七、“我”傲然得意的背影

魯迅的作品《風箏》中,“我”以為放風箏“是沒出息孩子所做的玩意”,因此看到弟弟正苦心孤詣地做蝴蝶風箏時,“我即刻伸手折斷了蝴蝶的一支翅骨,又將風輪擲在地下,踏扁了”。弟弟“失了色瑟縮著”,“論長幼,論力氣,他是都敵不過我的,我當然得到完全的勝利”。那個平日裏“張著小嘴,呆看著空中出神,有時至於小半日。遠處的蟹風箏突然落下來了,他驚呼;兩個瓦片風箏的纏繞解開了,他高興得跳躍”的弟弟,“絕望地站在小屋裏”,“我”帶著勝利者的姿態“傲然走出”,把一個得意洋洋的背影留給正在傷心的弟弟。

對弟弟一時的懲戒似乎成功了,但是,多年後回想起來,這實在是對弟弟的一場“精神的虐殺”。二十多年後,再提及此事,弟弟隻是驚異地笑著說,“有過這樣的事麼?”難道“他什麼也不記得了”?不可能。哥哥毀壞了風箏後“傲然走出”的背影一定深深地刻在弟弟的記憶裏,也許隻是不願再提那個令一個十歲的孩子傷心的事情罷了,再也得不到寬恕和原諒了,於是“我的心隻得沉重著”。

這個背影,是虐殺者成功的背影,是令被虐殺者心寒的背影,更是令虐殺者懺悔一生的背影。

八、蘆蕩裏父背子的背影

曹文軒先生的兒童小說表現著苦難這一永恒主題。苦難是生命的主旋律,生命就是不斷地遭遇苦難又戰勝苦難的過程。節選自《草房子》的《孤獨之旅》,敘述的就是杜小康在家境“忽然一落千丈,跌落到了另一番境地裏”後,“跟著父親去放鴨”的成長過程。

文中有這樣的一段文字:

第二天早晨,杜雍和找到了杜小康。當時杜小康正在蘆葦上靜靜地躺著。不知是因為太困了,還是因為他又餓又累堅持不住了,杜雍和居然沒有能夠將他叫醒。杜雍和背起了疲軟的兒子,朝窩棚方向走去。

一場暴風雨,將他們的鴨群衝散了。杜小康與父親分頭去找,天黑後,“杜小康找到了那十幾隻鴨,但在蘆蕩裏迷路了”。可是經曆了這場暴風雨,杜小康覺得自己長大了。

杜雍和背起了疲軟的兒子,朝窩棚方向走去。

重重疊疊無邊無際的蘆蕩裏,一對父子就這樣向前走去,向著窩棚方向走去,向著他們臨時的家走去,向著希望走去;後麵跟著的是他們養的鴨子,一群正在漸漸長大的鴨子,一群能夠給全家帶來希望的鴨子。

曹文軒先生是一個非常注重環境描寫的作家。蘆蕩是杜小康遭遇苦難的一個特定的場,蘆蕩的陰晴雨雪推動著杜小康的成長。父親背著兒子向前走去的背影在蘆蕩這個闊大明麗的背景下顯得雖然渺小,但是滿含生機。

九、楊二嫂叫人哭笑不得的背影

魯迅的小說《故鄉》中塑造了兩個典型人物:閏土和楊二嫂。其中,楊二嫂的兩個背影頗有鏡頭感。

“阿呀阿呀,真是愈有錢,便愈是一毫不肯放鬆,愈是一毫不肯放鬆,便愈有錢……”圓規一麵憤憤的回轉身,一麵絮絮地說,慢慢向外走,順便將我母親的一副手套塞在褲腰裏,出去了。

我們再來仔細欣賞這個不急不忙地走出去的背影:

楊二嫂說:“你闊了,搬動又笨重,你還要什麼這些破爛木器,讓我拿去罷。我們小戶人家,用得著。”理由似乎合情合理,但當聽到“我須賣了這些,再去……”這樣的解釋後,就顯得一副很見過世麵的樣子。可是她骨子裏“小戶人家”的鄙俗之氣是流露無遺的。當感覺到在這裏也有點尷尬時,便“憤憤的回轉身”,自找台階下了,可是還是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架勢,還“一麵絮絮地說”、“憤憤的”、“絮絮的”,惱羞成怒、口齒伶俐的刻薄婦人形象躍然紙上。要麵子的人、有點自尊的人,在這種情境下應該快快離開才是。沒想到,她並不是疾步向外走,而是“慢慢”地,原來,這樣“慢慢”的速度可以讓她“順便將我母親的一副手套塞在褲腰裏”。“順便”這個詞用得太精妙了,楊二嫂可不是有意要拿走的,隻是“順便”捎帶走了而已。望著這樣的背影,“我”啞口無言。讀者倒是可以“嗤嗤”一笑。

再看楊二嫂留給我們的第二個背影。

楊二嫂發見了這件事,自己很以為功,便拿了那狗氣殺(這是我們這裏養雞的器具,木盤上麵有著柵欄,內盛食料,雞可以伸進頸子去啄,狗卻不能,隻能看著氣死),飛也似的跑了,虧伊裝著這麼高底的小腳,竟跑得這樣快。

裹著小腳的、站立時像個圓規的楊二嫂,以為發現了灰堆裏十多個碗碟是件有功勞的事情,不管人家同意不同意,拿了東西就走。這回可不是“慢慢向外走”了,而是“飛也似的跑了”,“竟跑得這樣快”。遇到這樣的無賴之人、愛占便宜之人,還真沒辦法,隻能用一種看似輕鬆的幽默表達對她的鄙夷了。

魯迅筆下的背影如他刻畫的眼神一樣傳神。這個楊二嫂真是一個令人哭笑不得的婦人。

縱觀教材裏的背影,或簡筆勾勒,或工筆細描;有的是豐滿人物形象的需要,有的用於推進故事情節發展,有的是文章表現的中心……這些背影都是人物形象中不可缺少的內容,藝術的價值在於人物形象,背影使作者筆下的人物更立體,使這些人物形象熠熠生輝。選取背影塑造人物,是一種獨特的寫作視角,表現出素材取舍的魅力。因為是背影,所有背影都漸行漸遠、漸行漸模糊,所以文章就具有了留白的魅力。背影有時是寄托作者的理解、感想、情懷、審美、誌趣的特殊載體,所以背影能夠散發出一種抒情和審美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