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嫖賭張大話下場頭 仁慈楊員外大舍手詞:(2 / 3)

敢問老員外尊姓大名,高壽幾何?”楊員外道:“老朽姓楊名亨,今年虛度七十五歲。”張秀道:“老員外既有這些高壽,曾得幾位賢郎?”楊員外搖頭道:“不要說起。剛剛隻有一個小兒,喚名楊琦,今方弱冠,尚未成人。”

說不了,裏麵一個後生走將出來,說:“請員外進去吃晚飯。”張秀聽了,假意要走。楊員外一把扯住,道:“這樣天寒地凍,怎生行走?倘到前村又滑倒在那雪中,反為不美。足下若不棄嫌,何不同進草堂,著家童叢起火來,把身上衣服烘一烘幹,再暖些酒,禦一禦寒,就在此草榻了一夜,待明早地上解了凍,再去何妨。”

張秀聽說個暖酒,便不推卻,就隨楊員外同進草堂。楊員外喚那後生取一件青布夾道袍,一件土絲綢綿襖,一雙新半舊鞋襪。又把頭上戴的氈巾除來,與他戴了,自家去換了一頂狐帽。這卻是造化逼人來。張秀竟不推辭,歡歡喜喜,一件件都來換了。

楊員外又分付後生道:“快叫廚下先叢些火,多暖些酒,再備晚飯出來。”

原來這後生又是認得張秀的,心中暗想道:“好笑我家老員外忒沒分曉,我們跟隨了他半世,幾曾割舍得撇下一塊舊布頭,一縷粗麻線,還自要打要罵,隻說伏伺不周。這一個會說大話、窮骨頭的精光棍,與他非親非故,從頭上至腳下,替他換得齊齊整整,還要暖甚麼酒把他禦寒,不免悄悄去說與大官人知道,弄個法兒,攆他出去。”

卻說楊員外是個仁慈長者,陪他吃了些晚飯,將自家房中鋪蓋著人打點停當,讓他先去睡了。

原來這大官人正是楊琦,乃員外親生兒子。這後生果然去把員外留張秀換衣服的話,一件件說與大官人得知。你看這大官人,終是個財主家兒女,寬洪大量,閉口無言,再不問起一句,慢慢的走到堂前。隻見父親獨自靠著圍爐向火,更不見那張秀,也不問起。隻借口道:“爹爹,今夜這般寒冷,不知村落裏凍死了多少乞兒?”楊員外道:“我兒,你爹爹恰才做了一件陰騭事,你可曉得麼?”這大官人是讀書人,聰明伶俐,聽父親說個陰騭,分明曉得說著張秀,佯做不知,笑吟吟的道:“爹爹若積了陰騭,恰是兒孫們有幸了。”楊員外道:“你爹爹適才正到門前看雪,隻見一個漢子滑倒在那雪中,我憐他身上單薄,扶他回來,將些舊衣服兒與他替換。若非你爹爹看見,卻不眼前凍死一個,這難道不是陰騭?”大官人道:“爹爹,那漢子姓甚名誰?”

你看楊員外起初時再不說出“張大話”三字,後來被孩子兒盤問,隻得笑道:“我仔細問他,叫做什麼張大話。”大官人道:“孩兒也時常聽得人說,城中有個甚麼張大話,敢就是此人?如今卻在哪裏?何不待孩兒去看他一看,不知怎麼樣一個人?生怎麼樣一張大嘴,會得說大話?”楊員外道:

“孩兒不要沒正經,這是他的綽號,叫做張大話。我陪他吃了晚飯,打發進房先去睡了。料他這時決然熟睡,莫要去驚動他,明早起來相見罷。”這大官人隻得遵依父命,就進去睡了。你看那老人家,有了幾分年紀,吃了幾杯酒,腳踏著火爐,呼呼的竟睡熟在那醉翁椅上。

原來楊員外的臥房,止隔得一層板壁。這張秀睡到三更時分,身上漸漸溫暖,正要起來出恭,隻聽得耳邊廂呼呼聲響。他便披上衣裳,輕輕走到門隙裏張了一張,卻是楊員外睡熟在那裏。原來雪影照進房來,四下明亮,就如白晝。回頭一看,隻見桌上有一個小小金漆皮拜匣,半開半鎖。他悄悄揭起來一看,裏麵卻是一個布包,包著六錠銀子,約有三百兩重。

正是財利動人心,張秀看了,又驚又喜,癡呆了半晌,心中暗想道:“我想一個人若要安貧守分,終不然天上掉下一塊來,畢竟不能夠一個發跡日子。

古人道得好,見物不取,失之千裏。隻是一件,我若拿了這些銀子走去,隻難為他老人家一片留我好心。若放過了,又錯失這場機會。不要管他,還拿了走罷。”你看張秀,一時便伶俐起來,穿上那套衣服,又去尋了一塊舊布頭,將銀子裹著,緊緊拴在腰邊,依舊把那小拜匣,半開半鎖,放在桌上,轉輕的掇去兩扇窗兒,縱身跳出牆門,竟尋小路而走。

此時將近三更光景,看他拴了那些銀子,手酥腳軟,意亂心忙,胸前就如小鹿兒亂撞。走一步,回頭一看,隻恐後麵有人追來。心中想道:“我張秀一向是個窮骨頭,誰不曉得。換了這些衣服,帶了這些銀子,撞著個熟人,盤問起來,怎麼回答他好?也罷,這叫做將計就計。轉彎有個李瓊瓊,是我向日相處的,且到那裏快活他娘一夜,明日再做理會,有何不可。”一直來到李瓊瓊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