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夫共婦百年偕老 弟與兄一榜聯登詩:(3 / 3)

舒狀元道:“夫人美意,我已盡知。隻怕令尊乃端方正直之人,居官居鄉,無不忌憚,恐說起這事,未必有此委曲。與其說之不見其妙,莫若不說為高也。語雲: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請夫人三思。”金夫人道:“我爹爹雖然執性,亦能推己及人,隻要禮上行得去,極肯圓融。比如我兄妹數人,惟我最愛,凡有不順意處,我爹爹無不委曲。今我與狀元是百歲夫妻,終身大事。我自有一 話對爹爹說,我爹爹必然應允。狀元不必叮嚀,更添煩惱。”

當下夫人就去對金刺史公說。刺史公沉吟半晌,因問道:“吾兒此言,從何而來?”金夫人道:“出自狀元之口。”金刺史公道:“你爹爹一向聞狀元原有夫人,恐怕我兒知之便不快活,故此不說。你今既要接他回來,豈不是一樁美事。倘若去接韓夫人,舒太爺也須同接到這裏。”金夫人道:“孩兒正欲如此,世間那有媳婦不事舅姑的道理。”當下先著人去說知。

次日,打發兩乘轎,一乘去接舒太爺,差家人八名,一乘去接韓夫人,著丫鬟八人,一同去到杜府。

那韓夫人雖然賢慧,見狀元久戀新婚,一向不去溫存,心中未免有些焦躁。金府轎來相接,未知好歹若何,欲去又不好去,欲不去又不好不去。進退兩難,全沒一些主意,遂與杜夫人商量。

杜夫人道:“今日來接你,決無歹意。況狀元與你恩愛無比,難道去了一兩個月,就把前情忘了,將你奚落?金小姐雖然與狀元結發,還未有一年半載。古道:先入門為大,他年紀尚小,未有膽氣。你今放心前去,好便在那裏,不好抽身便轉。凡事都在我身上,不必沉吟。”韓夫人聽了杜夫人這一片話,狐疑盡釋,心花頓開,歡歡喜喜,遂去梳妝,穿了盛服,作別起身,來到金府。

原來舒太爺預先到了。韓夫人下轎,到了大廳上,先拜見金刺史公並刺史夫人,再見小姐。那小姐見了韓夫人,十分歡喜,滿麵堆下笑來,定要遜韓夫人作大。

韓夫人見金夫人謙下得緊,心下也有些不安起來,就對金夫人道:“小姐閥閱名門,千金貴體,冰人作合。賤妾相門女婢,又與苟合私奔,自憐汙賤,久不齒於人類,甘為侍妾,願聽使令,安敢大膽抗禮?”金夫人道:“夫人與狀元,起於寒微,曆盡艱辛,始有今日,所謂糟糠之妻,禮不下堂①。妾不過同享現成富貴而已。夫人居正,妾合為偏。”

兩個夫人你讓我,我讓你,你說一番,我又說一番,牽上扯下,遜了半日。金刺史公見他兩個遜得不了,滿心歡喜,遂大笑道:“我常慮此事,不能調停。今見兩人如此,吾無憂矣。”又向前對韓夫人道:“汝父母雙亡,與吾女都嫁狀元一人。吾女之父母,即汝之父母,汝合拜我為義父母,汝與吾女拜為姊妹,合以姊妹稱呼,均為狀元妻,不分嫡庶。此天下之常經,古今之通義也。”舒太爺道:“老親家高見,名分從此定矣。”兩個夫人遂不謙讓,便同拜謝刺史公與舒太爺,然後與狀元同拜。有詩為證:

自古蛾眉惟嫉妒,焉能遜長作偏房?

借問舒君有何法,刑於二婦至今香。

是夜金府大排筵席,暢飲一宵。次日,巴陵城中,人人稱讚,個個播揚,都說是一樁奇事。康進士聞知,備了表裏②,從新作賀。有詩讚雲:

一鳳跨雙鸞,文身五彩備。

梧桐能共棲,和鳴天下瑞。

舒狀元自有了這兩個夫人,如魚得水,過得十分恩愛。這兩個夫人,雖不分大小,也不知爾為爾,我為我,就是一個。

到及一年光景,兩個夫人都生了一個孩兒,長名珪①,次名璋②,十分聰俊。舒狀元滿心歡喜。五六歲來,智慧無比。舒狀元遂無心仕進,有意教誨二子,矢誌攻書。其母亦極力周支。一十八歲,兄弟同登甲科,俱授美職。

父子三人,聲聞顯赫。

此老堪輿眼力絕到,為子孫之至計也歟!後人有詩讚雲:

① 槽糠之妻不下堂——《後漢書·宋弘傳》載:漢光武帝劉秀的姐姐、寡居的湖陽公主看中宋弘,而宋弘答劉秀曰“臣聞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堅不棄前妻,拒入皇贅。

② 表裏——即“表禮”。舊時賞賜或送禮用的衣料。

① 珪、璋(guīzhāng,音規章)——古玉器名,長條形。古代貴族朝聘、祭祀、喪葬禮儀有官位的人所用的禮器。

② 珪、璋(guīzhāng,音規章)——古玉器名,長條形。古代貴族朝聘、祭祀、喪葬禮儀有官位的人所用的禮器。

世有堪輿子,負人不可言。

然此舒姓者,應或種心田。

能得巴陵秀,生子杜開先。

早歲蒙家難,孤身幸瓦全。

讀書文似錦,好色膽如天。

遇父巴陵道,求名第一仙。

座師即義父,同舟返故園。

多情韓相國,執伐結姻連。

雙妻齊遜長,二子甲科聯。

鼓掌絕塵花集花當春暖,醉陌上之流鶯;花遇秋深,飄月中之飛兔。香夢沉沉未曉,銀燭高燒;芳魂寂寂無言,蜂紗低護。顧封家眾妹,偏惜惺惺;若閬苑群仙,獨憐楚楚。隋宮漢圃,逞不了富貴嬌姿;金穀梁園,誰並若芳菲麗質。花濃酒釅,莫厭傷多酒入唇;鶯老花殘,且看欲盡花經眼。試問花飛水麵,我將乘桃浪快擊三千;且喜花壓帽簷,吾欲駕鯨波雄飛九萬,貪之不滿,無如生死伴花眠;惜而早起,隻為流連作花癖,花神不必歎聲,花前共觀茲錄。是為鼓掌花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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