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看著他不倫不類的日式禮節,捂住嘴沒有笑出聲。
渡邊請二人坐下,奉上清茶。然後問:“二位能否告訴你們的姓名?”
“當然。我叫張嘎子,是中國內蒙古人。她叫陳小丫,北京人,是我的表妹。”
“你們是怎麼來到衝繩的,又是為了什麼而來?請如實相告。”
“我也正糊塗著哩!”嘎子喊到,“那天我們是在內蒙古達拉特旗的恩格貝——知道這個地方嗎?貴國的遠山正瑛先生曾在這兒種樹治沙,他是我最崇敬的日本人。”
“我們知道。我們也很崇敬他,他是日本有名的‘治沙之父’。請往下講。”
“是這樣的,小丫放暑假,到我家玩。我們那天正在恩格貝西邊的沙山上玩滑沙,忽然——天上不聲不響地飛來一個白亮亮的球,一直飛到我倆頭頂。我小丫妹指著那玩意兒尖叫:嘎子哥你看,外星人飛碟!就在這時,一道綠光射下來把俺倆罩住,我們就啥都不知道了。一直到這架飛碟剛才墜落時,我們才醒過來。”
“你說是外星人綁架?”
“是的,肯定是的!小丫你說是不是?”
小丫雞啄米似的點頭:“是的是的,一定是外星人幹的?”
“噢,被外星人綁架——那一定是一段非常奇特的經曆。”
這句話撓到了嘎子的癢處,他不由得兩眼放光。那七天在外宇宙的奇特經曆!那個超圓體的袖珍小宇宙!地球上古往今來隻有他和小丫體驗過!他現在急於見舅舅,敘說這段難忘的經曆,但非常可惜也非常敗興,他們從外宇宙凱旋歸來,卻不得不先同日本特務打交道(這倆人必定是日本情報機關的)。嘎子隻好強壓下自己的傾訴欲,繼續與審訊者胡攪。
渡邊先生笑著說:“外星人也使用漢字?我見球艙上寫著‘泡泡6號’。”
“那有啥奇怪的,外星人的科技比咱高多啦。別說漢字,什麼日本片假名、梵文、甲骨文、希伯萊文、楔形文,沒有不會的!小丫你說是不?”
“當然啦,當然啦。”
渡邊微笑點頭:“對,有道理。而且他們說中國話也很不錯。請聽。”
渡邊從口袋裏掏出一架袖珍錄音機,按了播放鍵。那是嘎子小丫同小丫爸的通話,從“爸爸,舅舅,泡泡突然打開了!”一直到“俺倆一定像小兵張嘎那樣堅貞不屈,鬼子什麼也別想問出來!”聽完這段話,嘎子和小丫互相看看。小丫因為兩人的信口開河被揭穿多少有點難為情,嘎子一點不在乎——反正他說剛才那篇鬼話時,壓根兒就沒打算讓對方相信。現在謊話揭穿了,反倒不必費口舌了。嘎子抱著膀子,笑微微地看著審訊者,不再說話,等著看“鬼子”往下使什麼花招。
畢竟時代進步了,往下既沒有辣椒水也沒有老虎凳。而且,渡邊竟然輕易地放過這個話題,和他們扯起閑話來。問他們知道不知道日本有什麼好玩的地方,還說:不管你們是怎樣來的,既然來了便是貴客,如果想去哪兒玩一玩,盡管吩咐。嘎子和小丫當然不會上“糖衣炮彈”的當,客氣地拒絕了。渡邊突然想起來:
“你剛才不是說非常崇敬遠山正瑛先生嗎?我可以安排你到他家采訪,據我所知,他的重孫女還住在北海道的鳥取縣。”
嘎子猶豫了。這個提議相當有誘惑力。作為達拉特旗牧民的兒子,他確實非常崇敬遠山老人,老人自願到異國他鄉種樹治沙,一直幹到97歲,死後還把骨灰葬於沙漠。嘎子很想見見遠山老人的後人,代表鄉親們表示一下感激之情。而且,說到底,到那兒去一下又有什麼害處?渡邊在這兒問不出來的情報,到那兒照樣得不到。
小丫用目光向他警告:別上當,他們肯定是玩什麼花招。嘎子朝她擠擠眼,高興地對渡邊說:
“我們很樂意去,請你們安排吧。承蒙關照,謝謝!”
然後又是一個日本式的90度鞠躬。
東京大學的阪本教授接到電話預約,說請他在辦公室裏等候,內閣情報調查室的渡邊先生和統合幕僚監部(日本自衛隊總參謀部)的西澤先生很快就要來訪問。阪本心中有些奇怪,不知道他們所為何來。他在學校裏屬於那種“默默做研究”的人,研究領域比較偏,比較窄,專攻大質量天體所引起的空間彎曲。按照相對論,行星繞恒星的運動既可以描述為“平直時空中引力作用下的圓錐曲線運動”,也可描述為“按彎曲黎曼空間的短程線行走的自由運動”,兩種描述是完全等價的,但前者在數學上更容易處理一些。所以,阪本先生對黎曼空間的研究更多是純理論性的。如今他已經60歲,馬上要退休了。情報和軍方人員找他會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