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為黃小榮醫治傷痛的富陽市中醫骨傷醫院裘曉冬醫生說,大部分人在遭遇如此巨大疼痛時,都會本能地抱住自己受傷的腳,無法再做別的事情。而黃小榮竟然能夠忍住天大的劇痛,戰勝本能,以強大的意誌,繼續進行他的營救,這絕對是一個醫學奇跡。
是的,此時支撐著黃小榮的,已是一種信念,一種以大無畏精神詮釋人間大愛的至誠信念。憑著這股信念,所有身心障礙都已退去,他的心裏隻有無私奉獻的強烈渴望,他隻想以最快速度救人。
距溺水中的小女孩還有10米左右,拖著傷腳的黃小榮已經趴在溪水裏、亂石叢中。他咬緊牙關,向她爬過去。一步,一步,又一步……他爬過碎石,爬過水泥堰壩,爬過溪流。他爬得是那麼的艱難,因為劇痛的襲擊;而他又爬得那麼迅捷,因為他是在魔爪已伸向小女孩的死神比賽……所以,他的手也一直向前伸著,拚命地向前伸,似乎這樣最大限度地伸著,就能在第一時間抓到小女孩,不讓死神觸及小女孩。他的腹部在粗糙的亂石上磨礪,他的身體在溪流裏扭動,但令他欣喜的是,自己確確實實越來越接近小女孩了……當他的手緊緊地抓住小女孩衣服的一刹那,成功的喜悅不由自主地讓他露出一絲笑容。
他抓著小女孩,全力拖曳著,把她拉到了淺水處。
接著,他又把她翻過身來。他發現,小女孩的肚子已經鼓了起來,嘴唇發紫發黑,且已沒了心跳,呼吸極其微弱,這顯然是溺水時間過長造成的。也就在這時,黃小榮認出,這個小女孩就是同村村民黃勇軍的女兒黃沈璿。
此時的黃小榮傷腳已經疼得麻木,那腳似乎已經不存在了,但隻要輕輕一動,就能讓他疼得齜牙咧嘴,倒抽涼氣。傷腳哪裏還使得上勁,根本沒法一下子把小女孩送上岸去,他索性一屁股坐倒在水流相對較淺的地方,把膝蓋曲起,然後把孩子抱起來。他太清楚此刻的自己最需要做的是什麼了。根據所學到的急救知識,他知道溺水者多有嚴重的呼吸道阻塞,因此他動作極快地讓小女孩倒伏在自己的懷裏,使她麵朝下,背朝上,肚子擱在他的膝蓋上,然後他用力拍打孩子的背部。
富陽市中醫骨傷醫院張院長事後分析說,任何人剛剛遭遇骨折時,雖然會覺得劇痛,但並不是最厲害的狀態,此時的黃小榮最強烈的身體感覺是麻木,是動彈不得。更劇烈的疼痛往往在骨折幾分鍾後暴發。而就在這個劇痛難忍之際,正是他給小女孩實施急救之時。無法想象,這需要多大的意誌力和精神支撐啊!
“好像也不是特別疼……可能主要是因為我的心思全在搶救她這件事情上,腦子裏光想著,必須讓已經昏迷的她把腹中的積水流出來,讓已被阻塞的呼吸道重新通暢,讓已經停跳的心髒重新跳蕩,而且越快越好……連疼痛都顧不上了。”關於那一刻疼痛的酷烈程度,在筆者的反複詢問下,內向的黃小榮一直不肯詳述,後來才好不容易吐出那麼一句來。
但這句樸實得幾近木訥的話語,讓筆者感動再三,他竟然又創造了一個奇跡:把所有的力氣都用作了救人,竟然忍住了常人不可能忍受的劇痛……
一邊使勁拍著小女孩背部的黃小榮,還騰出手來,用手指把小女孩嘴鼻處的異物清除。她的嘴鼻處滿是淤泥雜草和嘔吐物,而嘴裏還塞滿了中午剛吃的東西,比如飯粒、冬瓜等未完全消化的食物。落水嗆水之後,這些剛吃進去的東西全從胃裏翻了上來,阻塞了嘴鼻,一旦堵久了,就會失去救活的機會。在為她清除嘴鼻處的異物時,黃小榮還發現小女孩的鼻孔裏已流出滲血,這讓他更感情況緊急,拍背的力度也更加大了些。
黃小榮的妻子原來在自己家的企業裏忙碌,這時也敏銳地感到了異樣,她跑過來,發現自己的丈夫已經跳進了溪裏,正全力以赴地救助著小女孩,便大聲地呼喊起來。
越來越多的眾緣村的村民,包括在榮騰機械製造有限公司工作的幾名工人都聽到了這喊叫,眾人紛紛奔向葛溪兩岸——起初至少有十多個,最後圍攏了三四十名——好幾個還奔下堤壩,衝到了黃小榮的身邊。
最先奔下堤壩、衝到溪道,來到黃小榮身邊的,是正巧開車路過的萬市鎮眾緣村黨支部副書記、監委會主任駱洪平和萬市鎮安監辦副主任高立新。目睹此狀,他們馬上判斷出黃小榮的右腳已經受傷,高立新急忙撥打了120急救電話,駱洪平馬上著手幫助黃小榮把孩子倒著舉起來,期盼她腹部的積水迅速流出來。
眾緣村村民李金龍和童生根聞訊後,也迅速從企業廠房裏、屋子裏跑出來,衝到出事現場,幫著黃小榮對小女孩進行急救。
把溺水者腹部的水擠壓出來之後,黃小榮又動手為沒了心跳的小女孩實施心肺按壓術。嘴唇已經發紫發黑的小女孩一直沒有心跳,呼吸始終微弱,這能讓人絕望。趕來幫忙的好幾位村民都不禁說:“不行了,看樣子不行了!”黃小榮沒有停手,繼續富有節奏地施行著心髒按壓。
小女孩的父親黃勇軍最先是聽駱洪平說的。黃小榮等人還在對小女孩施行急救術時,駱洪平對還在榮騰公司廠區裏的黃勇軍大喊道,說你女兒掉在水裏了。黃勇軍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甚至還以為女兒掉在了廠區北側的池塘裏,後來才發現葛溪邊已經圍了不少人,原來在這裏!
黃勇軍飛步趕到了出事現場,但他看到的是女兒已被黃小榮抱在懷裏,正在緊急搶救的情景。知道女兒還處在昏迷狀態,心跳尚未恢複,老實得幾近木訥的他不由得“哇——”地喊了幾聲。然而他馬上從黃小榮極其專注、又充滿信心的表情中,明白了此時的自己不能失態,而且應該等待奇跡的發生。
是的,在勇敢、執著和自信麵前,死神也不得不卻步,奇跡必定會發生。
一下,一下,又一下……當黃小榮再也沒有力氣的時候,小女孩的睫毛顫抖了一下,嘴角有水流出來。黃小榮於是又來了勁,他繼續按壓她的心髒。更多的水從小女孩的嘴巴裏流出來。慢慢地,她鼓起的肚子癟了下去,眼睛微微張開,看著正在為自己施救的黃小榮。
黃小榮的臉上頓時湧上了笑容,眾人馬上感覺這意味著什麼了。接著,眾人聽見了小女孩一聲微弱的哭聲。
心跳已經恢複,呼吸也已通暢,孩子救下來了!
黃勇軍早已熱淚盈眶。知道女兒的危險成功解除,他終於失態了。他衝下堤壩,張開雙臂,一把抱住黃小榮,也抱住自己的女兒,與聞訊趕來的妻子、父母一起,嗚嗚嗚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匆匆趕到的萬市衛生服務中心120急救車上的醫生,馬上對黃沈璿進行了檢查,發現她的心跳、脈搏已趨於正常。
但鬆下一口氣的醫生無比感慨地說,如果再晚半分鍾,這小女孩或許就沒命了!
而此時的黃小榮已徹底的筋疲力盡。在眾人扶著他,試圖讓他直起身時,他卻癱在了眾人的身上。這時,人們才發現,黃小榮的右腳已經嚴重受傷,剛才的他其實一直強忍著巨大的疼痛。人們再一次驚呆了。
“堤壩有這麼高,小榮是怎麼跳下去的呀?”
“不從自己家裏拿個梯子,這樣跳下去,不要命了啊!”
“小榮去年不是剛動過手術嗎?這下子他的腳肯定完了!”
小女孩得救之後,甚至還在黃小榮正對小女孩進行施救之時,從四周向這裏彙聚的人們已在議論開了。他們陸續知道了剛才的黃小榮做出了舍己救人的壯舉,知道了這壯舉的詳細過程和若幹細節,不由得嘖嘖驚歎:小榮實在是太了不起了!
拿自己的身體,甚至生命,來爭取最最寶貴的時間,換取小女孩的平安,這是黃小榮首先讓眾人驚歎的一大壯舉。
是的,如同前文所述,在奔赴出事地點之時,在萬般急切地衝向溪流中的小女孩那一瞬,黃小榮早已變得不顧一切。如果是回家拿梯子、如果是繞道眾緣橋,都必須多耗費極其寶貴的分分秒秒,這是他絕對不想選擇的。“哪裏還敢再耽誤時間啊,一秒鍾都耽誤不起!小孩子正在水裏呢,她怎能耽誤得起?所以我必須舍出性命以最快的速度跳下去。”采寫本書時,當筆者與黃小榮站在他縱身跳下的堤壩處,試圖複原當時的場景時,黃小榮用很質樸的語言告訴筆者,那時他的腦子什麼都沒想,隻想讓小女孩活著。
事後,有急救醫生介紹說,溺水後引發心髒驟停的黃金搶救時間,是在事發後的4到6分鍾,如果錯過了這個時間,就會導致大腦不可逆的損傷。而當時的小女孩跌入溪流後,她的背朝上,臉朝下,是最危險的溺水姿勢。也就是說,從她不慎溺水開始,到郭林欣奔跑呼救,再到黃小榮跳下堤壩救起,再施行一連串急救術,其全部時間必須卡在6分鍾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