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蘭幹脆放下碗筷,說:“瞧你這語氣,好像你已經是老太婆了似的。哎,對了,”項蘭的臉轉向普克,眼睛亮晶晶地盯著普克說:“你今年有多大年紀?”
項青叫了一聲:“阿蘭!”
普克一直沒怎麼說話,這時笑著說:“我大你很多呀。”不知怎麼搞的,和項蘭一起說話,好像就是沒法太正經。
項蘭眼睛一轉,說:“看你這樣子,也不過三十出頭吧。那,你結婚了嗎?”
普克笑容可掬地說:“還沒有。不過,我可沒有你想得那麼年輕。”
項蘭兩手輕輕一拍,說:“好。”
項青板起臉說:“阿蘭,今天你是怎麼了。”
項蘭卻毫不在乎地說:“沒怎麼呀,聽說他沒結婚,為他高興唄。”
說完,似乎等著兩人問她為什麼。可項青和普克都忍不住地笑,卻誰也不順著項蘭的意問為什麼。
等了一會兒,項蘭看他們沒反應,也不難堪,仍然很有興致地說:“我知道你們雖然嘴上不問,心裏卻想知道,我為什麼這麼說。還是我主動告訴你們吧。第一,結婚多不自由呀,再也沒有選擇的權利,天天就得對著那麼一張同樣的臉,總有一天會看厭吧。第二,要是一不小心結了婚,過不多久彼此看厭了,為了打發時間,就得生個孩子,那可就煩死了……”說到這裏,項蘭臉上一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一下子沒了興致,草草收場說:“第三,就算要結婚,也得找我姐這樣的。唉,算啦算啦,知道你們不喜歡聽,我不說了還不行麼?”
項蘭忽然之間,情緒一下子低落下來,坐在桌前,雙手撐著下巴,一語不發地愣神。
項青看了普克一眼,又看著項蘭,柔聲問:“阿蘭,有什麼事麼?”
項蘭抬眼看了看普克,她的大眼睛黑白分明,這時沒有了捉弄人的表情,顯出幾分楚楚可憐來。
“沒什麼。”項蘭無精打采地說,低落的情緒與剛才簡直不像一個人。說完,她站起身,對普克勉強笑了笑,說:“對不起,你們慢慢吃,我先回房間去了。”
項青看著項蘭離開,臉上罩了一層愁雲。沉默了一會兒,說:“恐怕是有什麼事,對不起,普克,我去看看,你先吃好嗎?”
普克溫和地對她笑笑,說:“沒關係,你去吧。我想她可能是有什麼事,剛才還說找了你一下午。”
項青看看普克,溫柔的眼睛裏含著一絲感激,想說什麼,又沒說出來,轉身出了飯廳上樓去了。
普克慢慢吃著飯,暗暗猜著項蘭究竟有什麼心事。從剛才項蘭的反應來看,說不定事情會比較嚴重。普克回想著項蘭說的話,心裏已隱約猜到了是哪一類事情。正想著,項青慢慢走了進來,普克一眼看出,項青的臉色變得很蒼白。
項青在普克對麵坐下,眼睛望著桌麵,長而密的睫毛低低垂著。好一會兒,才抬起眼睛,目光裏有一絲悲哀,看著普克說:“阿蘭懷孕了。”
普克沉默了一會兒,這個結果與他剛才暗自的猜測是一致的。他問項青:“多久了?”
“她也不大清楚,大概一個多月吧。”
普克想了想,平靜地說:“別著急,看看醫院有沒有熟人,帶著她去處理一下。”普克想,憑項青這種家庭及項蘭這樣的性格,估計是不會打算留下這個孩子了。
項青克製不住地低低呻吟了一聲,用手掩住麵孔,聲音顯得很掙紮:“她不該這樣的,她不該這樣的……”
普克看著項青,心裏忽然感覺到一絲隱隱的憐惜。這種憐惜不同於普通的同情,而是讓人出自內心地想給對方以幫助,為對方分擔憂愁與痛苦的那種感覺。在短暫的時間裏,普克極力控製自己的這種情緒,他很清楚目前自己所處的位置與身負的責任。即使能夠為項青做些什麼,也僅隻限於行動本身,而不能帶有情感上的因素。否則的話,很難在下麵即將進行的工作中保持完全的客觀。而偵破案件,才是普克生活的中心。
普克低聲說:“其它的問題慢慢考慮,還是先想辦法,解決最要緊的事吧。”
項青長長歎了一口氣,將手從臉上拿下來,說:“也隻有這樣了。我就擔心她會出這樣的事,旁敲側擊地提醒過很多次,你也看到了,她……怎麼辦,我又不太懂這些事,又不可能告訴我媽。”
普克說:“現在醫院裏做這種手術應該很方便,不過,要找安全可靠的。我想,你陪著她去比較好。”
項青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慢慢抬起頭,看著普克,臉上露出懇求的表情,小聲說:“普克,我知道我提這樣的請求可能有些過份,可是我實在……”
普克溫和地打斷了項青的話,說:“別害怕,我可以陪你們一起去。隻是A市我不太熟,你先找好醫院,我們盡快就去吧。”
項青默默地看著普克,有一種很複雜的光芒從黑不見底的眼眸深處浮起來。那種光芒是如此奇異,普克辨不清其中真正的內容,卻仍然被它所吸引,使他既想沉浸於其中,又有一絲絲的懼意。而這種複雜矛盾的感覺,是普克從前從未體會過的。
項青沒有對普克說謝謝,隻是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告訴普克明天她會給普克打電話,然後她要送普克回賓館,普克堅持謝絕,說他想在外麵慢慢走走,要考慮些問題。項青也沒有勉強普克,隻將普克送到了門口。
普克走了一段路,回頭看了看,正好見到項青輕輕地掩上她們家的院門。他在原地略微站了幾秒鍾,轉身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