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孝在身者禁止赴舉,不能因追求功名而忘卻喪親之憂。秦漢魏晉時期,儒生為官主要依靠朝廷的征辟和地方官的推舉;隋唐以降,士人則主要通過科舉製度進入仕途。守製與否是漢代衡量儒生品行優劣的重要標誌之一,漢律規定:“不為親行三年服不得選舉”(《漢書·揚雄傳》應劭注)。西晉泰始年間,楊旌遭伯母憂,喪服未除而應孝廉舉博士,時人對其大加貶責。實行科舉以後,對士人赴舉有許多規定,有父母之喪者絕對不得應考,其他親喪酌情而定,曆代製度不盡相同。北宋天禧三年(1019),宋真宗在崇政殿接見四千三百名諸路貢舉人,其中一位名叫時稹者“冒緦赴舉,為同輩所訟”,真宗聞奏,命禦史台劾問查究。可見在宋代,即使是最輕的緦麻之喪,也不得參加科舉。明末清初學者顧炎武雲:“今製非三年之喪,皆得赴舉”(《日知錄》卷一五)。明清之際對丁憂重喪以外的赴舉者不加限製,較宋製寬鬆。
為官者遭親喪,一般應辭去職務,歸家守孝。由於官吏身係國家政務,與無官一身輕的平民有別,因而曆代對為官者居喪守製有不同的規定。漢文帝遺詔節喪,以日易月,縮短喪期,故漢代大臣遭丁憂多不行三年之喪。成帝時宰相翟方進母憂,“不敢逾國家之製”,葬後三十六日即除服理政。(《漢書·翟方進傳》)欲服喪者須奏請皇帝恩準,不得擅自棄職。明帝朝太尉趙□母憂,上疏乞歸服喪,明帝不許,遣使者為其釋服。(《後漢書·趙□傳》)安帝永初年間,車騎將軍鄧騭喪母,多次請求服喪,“章連上,太後許之”(《後漢書·鄧騭傳》)。然而,漢代雖有大臣不行三年喪的明確規定,但居喪守孝的官僚貴族仍不乏其人。縣令原涉居父喪墓廬三年,“顯名京師”(《漢書·遊俠傳》);河間惠王行母喪三年,哀帝下詔褒揚,譽為“宗室儀表”(《漢書·景十三王傳》)。遵行古禮服孝者受到朝野輿論的一致讚頌。清代學者趙翼認為:“是終漢之世,行喪不行喪迄無定製”,似在兩可之間。(《陔餘叢考》卷一六)這種情況大概延續到魏晉之際。晉武帝時,大鴻臚鄭默遭母憂,依“既葬還職”的秦漢舊製,大臣是不能居家守孝的,由於鄭默“自陳懇至”,多次上書請求,武帝許其終喪,朝廷還因此重新修訂了大臣服喪的製度,“遂改法定令,聽大臣終喪,自默始也”(《晉書·鄭袤傳》)。從此以後,官吏例得居喪服孝,曆代相沿不改,成為封建社會的定製。對於守製在家的官員,朝廷常常遣使前往慰問,贈賜錢米等物。明洪武十一年(1378),廣西布政使臧哲母憂去官,朱元璋特遣使者賜米六十石,鈔二十五錠。“自後凡官以父母喪去職而家居者,皆有賜焉”。十七年又詔令吏部:凡官員丁憂,已在職五年且為政清廉者,居喪期間朝廷依原秩給一半俸祿;在職三年者給三月餘祿。(《日知錄》卷一五)
如因軍事需要或其他特殊原因,服期未滿的官員亦可強令其出仕,謂之“奪情”,亦稱“起複”。《朝野類要》雲:“已解官持服,而朝廷特擢用者,名起複,即奪情也。”魏晉以降,奪情起複之舉屢見諸史籍,具體情況曆代有所不同。南齊肖坦之居母喪,起複為領軍將軍。(《南史·齊宗室》)唐睿宗景雲中,宰輔蘇□卒,詔其子蘇□起複為工部侍郎。(舊唐書·蘇□傳》)玄宗開元年間,丞相張九齡母憂,詔奪哀起複,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舊唐書·張九齡傳》)
唐代有的官僚因擔心服喪久居在家而失去權柄,乃想方設法謀求朝廷起複授職。唐順宗時,朝臣王叔文有母喪,“與其黨日夜謀起複”。憲宗時,昭義節度使盧從史父孝在身,朝廷無起複之意,不惜用重金賄賂宦官,“以冀起複”。昭宗時,丞相韋貽範收受賄賂,許諾替行賄者謀求官職,未果遭母憂去職居喪,行賄者未能如願以償,遂至其家催逼討債,韋氏無奈,乃多方鑽營以圖起複。(《資治通鑒·唐紀》)在這些權欲熏心的政客眼裏,功名利祿高於一切,為生身父母居喪守孝倒顯得無足輕重了。與此相反,有的官僚雖非父母重喪亦辭職行服;有的不從朝廷起複之命,執意守製;有的雖從命起複,但行為舉止嚴於律己。唐高宗時,中書舍人歐陽通丁憂,朝廷強令其起複本官,每入朝,“必徒跣至城門外”,然後穿鞋上朝;值宿在省,“則席地籍槁,非公事不言”;退朝歸府,“必衣衰絰,號慟無常”。雖起複而不敢忘憂,忠孝兩全。(《唐會要》)
宋製,奪情授職者官銜前冠以“起複”二字。如宋初宰相趙普丁憂起複,服期內參政理事時自稱“起複左仆射中書門下平章事臣趙普”,以示有孝在身。(《陔餘叢考》卷二七)元代規定:“內外官非文武全才及有金革之事者,不許奪情起複”一般官吏例得居喪守製。(《元史·陳思謙傳》)明代亦曾多次發布禁止奪情起複的詔令,力主官吏為父母行服守孝。大功以下輕喪可居官留任,但入署辦公時須著素服,並不得參與朝賀、宴會、祭祀等喜慶典禮,以示與常人有別。清初八旗官員遭父母喪,百日之後即起複授職,並可參加朝會、祭祀等活動。乾隆以後,奪情起複的文武朝臣,服期未滿不得參與吉禮,素服入署理政;總督、巡撫等外任官員,服期結束始授實權。
曆代對奪情起複的不同規定,其實質都是為了調和忠君與孝親的矛盾,力圖使兩者在封建禮教的道德規範之下和諧統一,達到公私兼顧、忠孝兩全的完美境界,其用心可謂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