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 啞姐(2 / 3)

眼見得天大亮起來,眾人經過一夜的折騰,也早已累得不行,就紛紛回去睡覺去了。臨走前還不忘吩咐我和五叔:“有什麼情況盡快通知我們,我還想知道這事情究竟怎麼樣呢!”五叔笑笑,並不說話,在他們走後,才喃喃地說:“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我和五叔商量著該怎麼把事情進行下去,五叔也沒有頭緒:“先找到三寶再說吧。那麼多人竟然沒人看見他是怎麼走的。”我和五叔到了三寶的家裏,發現一切竟然全都變樣!這房子明明一直在住人,三寶的父母和三寶前幾天都還在裏麵住著,怎麼今天看見這房子竟然如此破舊,好像很長時間人。首先是大門上鎖,那鎖已經有些年紀了,因為周身鏽跡斑斑。從門縫中看見院子,裏麵幹枯的蒿草有一人來高,因為天剛亮,裏麵的狐子還沒有完全隱退,竟然看到幾隻它們的影子。見到眼前此景,我們隻好問起鄰居來。鄰居道:“這家原來住著一家三口,老兩口和一個兒子。那兒子叫三寶。跟你一般年紀。一直在這裏住的挺好的,可是有一天我們起來發現,這屋子大門鎖上了,裏麵的三個人不知所蹤,也沒有人看見他們出門。大概是趁著晚上走的吧。”“晚上走?他們為什麼要晚上走呢?”五叔忍不住問。那人看了五叔一眼,然後緩緩道:“美國總統為什麼不是我舅舅呢?”五叔疑惑地看著這個人,然後道:“我怎麼知道?”那人道:“這不就對了!人家的腿長在人家的身上,想上哪兒犯得著跟我們這些不相幹的人說嗎?”五叔大囧!

沒有辦法,隻有進去才能知道這裏麵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於是我們找到村長,我還拿出警官證給他看了,然後找了幾個膽大的村民,讓他們作證跟我們進去,確認我們什麼東西都不拿。可是,任憑我們怎麼使勁,那門就像焊死在牆上一般,根本就紋絲不動。這時候,一個叫做石頭的家夥站出來道:“你們要進院子幹什麼?這院子裏麵鬧鬼,還有狐狸,而且裏麵有三個人的屍體。”我看著這個石頭,然後嚴肅地說:“你既然知道裏麵有三具屍體,為什麼當時不報案?”那石頭一下軟了,道:“俺娘不讓。”

眾人哄笑。

我和五叔問他怎麼進去的,這後生才又來了精神,帶我們去了後院牆外圍,那裏有一個小洞。洞口狹窄,隻能勉強容納一個人的進出,好在我和五叔都不太胖,進出沒有問題。我們在石頭的帶領下,鑽進漆黑的洞裏。五叔第二,我在最後。這時候,黑暗中閃現出一道光亮來,我向前一看,原來是五叔打開了手電筒。這洞口不大,裏麵卻頗深,我們爬了將近十分鍾,還完全沒有到達盡頭的意思。這時候,裏麵出現一個比較寬敞的洞口,石頭停下來道:“從這個大洞裏麵一直往左就能看見出口了。我隻能送你們到這裏。我不進去了,裏麵有不幹淨的東西,我還沒娶媳婦呢。”說完轉身離開了,鑽出去了。我和五叔在裏麵摸索著向左轉。洞口大了一些,裏麵依然黑暗,我和五叔貓著腰往裏麵摸索,非常難受。五叔的手電筒竟然沒有起到很好的作用。

就在我們不斷左轉的時候,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在一側洞穴裏麵我看到一窩狐狸,眼睛裏透出幽蘭的光來。在這黑暗的環境中,我應該根本看不清他們才對,可是隻有這窩狐狸看的清清楚楚。我立即讓五叔拿手電筒照了一下,卻發現空空如也!

五叔也覺得納悶,但是在這裏麵憋著也實在不是辦法,就繼續貓著身子往出口處走去。那石頭果然沒有騙我們,我們在轉了三個左轉彎之後,終於找到了出口,出得洞來。依然是一人高的蒿草,我們在裏麵左衝右突,這才看到一道門,這道門是農村常見的那種鐵門,其實並不完全是鐵門,隻是木門外麵包了一層鐵皮而已,我和五叔推開鐵門,進入內堂。裏麵非常黑暗,五叔打開手電筒,這才能看見一些屋內的擺設:一張大桌子,上麵供奉著兩張老人的照片,已經灰蒙蒙一片,完全可以判斷出這裏麵早已經沒有了任何人居住了。一張竹床上麵除了灰塵,什麼都沒有。幾個大缸不知道裏麵放著什麼,還有牆壁上畫著誰也看不懂的畫。上麵也是一片灰蒙蒙的浮土,偶爾幾個新鮮的動物的爪印留在牆上,並不能判斷出這爪印是什麼動物留下的。整個房間裏麵一股發黴的味道,嗆得我幾欲嘔吐。

我們一邊看著房間的擺設,一邊摸索著我裏屋走去,正走間,我感覺自己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我心裏一沉!站在那裏不敢動了。我憑直覺發現這是房梁上懸掛的什麼東西撞到我了。因為我能明顯感覺到它的擺動幅度完全符合擺動原理。我突然停下,五叔的注意力立即轉移過來,手電筒照亮之後,我們打都大吃一驚。這是房梁上懸掛著的一個人的屍體,早已經風化成了骷髏。骷髏上還殘留著衣服的殘片。從骷髏的大小來看,應該是一個未成年的孩子,而且可以判斷出是一個女孩子。我突然想起啞姐說的被父親吊到梁上的事情,難道這是啞姐的屍體嗎?

五叔打開前門,屋裏就亮堂起來了。這時候,前後門都同時打開,整個屋子通了風,掛在堂屋中間和我進行了碰撞的屍骨在風吹之後,立即化為灰土了,風一吹就散落下來了。隻有掛在她頸部的繩子依然結實,沒有什麼大的損傷。我正疑惑,五叔道:“長久沒有和外界的空氣流通,濕度和溫度一旦變化就容易這樣,很正常的。”

五叔話音剛落,屋子裏就響起嗡嗡的回音,可是回音過後,竟然仍然能聽見一個聲音在嗚嗚地叫。這是怎麼回事?好像是一個人在哭,可是又聽不真切,聲音好像是從閣樓上麵傳下來的。我和五叔壯著膽子,從一家落滿灰塵的梯子上麵爬上閣樓。到了閣樓上麵,確實漆黑一片。因為整個閣樓的窗戶早已經被灰塵封閉地一點光亮都透不進來了。五叔摸索著找到了天窗,一把推開,整個閣樓裏麵的境況終於展現在眼前了。

上麵全部是木板鋪成的,放著一些框子、工具之類的東西,當然都是一層灰塵,似乎好久沒有人動過了。在閣樓的一個角落,坐著一個人,他被繩子牢牢地捆住,坐在那裏嚶嚶地哭。我仔細一看,這不是三寶嗎!怎麼他在這裏?我趕緊上去幫他解開繩子,這時候,整個閣樓裏麵便突然恢複了原來的樣子,一片生機。

我們和三寶下了閣樓,在原本肮髒的桌子旁邊的椅子上麵坐下,我仍然不放心,非常小心地坐了,然後又立即起身看看身後,是否粘上了灰塵。三寶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一個茶壺,裏麵放上了茶葉,桌子底下的暖壺在我們剛來的時候已經腐朽地不堪一擊,現在卻完全是新的一樣。三寶甚至從裏麵倒出滾燙的熱水來,潔白幹淨的茶壺裏麵,一群茶葉如小動物一般在開水的衝擊下紛紛逃竄,一會兒工夫,茶本身的顏色就出現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在整個屋子裏麵縈繞起來。我知道五叔早就忍不住了,隻見他牢牢地盯著三寶倒茶的手,早就忘記了自己是為什麼而來。

茶水倒入我們的茶杯,五叔這才終於放心,將茶杯緊緊捧在手心,怕別人搶走似的,狠狠地小口呷。我和三寶被他虔誠的神態吸引,早就忘了周圍的一切,這時候,一陣大風吹過,卷來一陣塵土,我被這風吹的連眼睛都睜不開了。等這陣風過去,我再看時,整個屋子再次變成原來破敗不堪的樣子,而五叔和三寶卻變得無影無蹤了!他們究竟去哪兒了呢?是不是三寶有問題?一時間我根本無法判斷,失去了五叔這樣一個重要的靠山,我發現我什麼都不會。盡管五叔也是半瓶子醋,但是他至少比我強很多,而我現在根本是手足無措。

我正想間,這間屋子所有跟外麵流通的門窗都關閉了。整個屋子再一次回到黑暗之中。我大駭,一時間根本不知道怎麼辦。緊張之下,卻想起地窩子蜂巢,趕緊解下皮帶,從裏麵夾層裏拿出一小片來含在嘴裏,然後閉目養神。這時候,我雖然看不見,卻能聽得一清二楚。一個人置身於這樣的環境額,而且根本不能睜開眼睛,周圍很多東西衝擊著你的身體,雖說不至於像人之間互相碰撞一樣那麼激烈,但是能明顯感覺到這股衝撞的力量在自己身上的感覺。

似乎是幾隻動物不斷地向我靠近,甚至還咬一咬我的肉。一陣聲音響起,夾雜著一股難聞的氣息撲麵而來,我知道了,這是一群耗子,可是我又很納悶,剛才明明有狐狸在的,怎麼會有這麼多耗子?我生平最怕耗子,但是我知道這時候我是不能動的,因為一旦動搖,將會立即失去所有眼前的平衡,這些耗子不僅能將我咬死,甚至吃掉我都極有可能。加上這種東西究竟有多大,我還沒有親眼見過,我不能睜開眼,一旦睜開眼睛,我心裏就恐懼,那麼我在嘴裏含著的蜂巢就完全發揮不了小用了。

這時候,我的整個周圍都被這種東西所圍繞,我能明顯感到它們凶惡的眼神和瘋狂的圍攻,當然,這些圍攻對我來說作用不大,因為我嘴裏所含的地窩子蜂巢是可以避邪的。這個東西我曾經在前文裏麵介紹過,但是不夠小詳細。這裏麵還有一個典故,為什麼地窩子蜂巢能夠避邪呢?

在黃土高原地區,半陽坡的樹窪裏最容易碰到地窩子蜂,這種蜂的蜂巢就在地下的腐樹根或小坑小洞裏,因為埋藏較深,一般不會受到驚擾而攻擊人類。但是在當時那個年代,每家每戶都要上山刨土種地,很容易就會將這些恐怖的家夥激怒。有一次,我們村的王初一給生產隊挖紅薯,沒想到一頭下去就挖到地窩子蜂了,這夥家夥轟的一聲飛出來,鑽進了王初一的褲襠裏,蟄得他滿地打滾。捂著褲襠不鬆手,最終還是暈過去了。其他人也不敢上前,等那群蜂走了,這才小心翼翼地紮了褲腿,用衣服埋了臉麵,將王初一抬回村裏,村裏有一個赤腳醫生叫羊娃,平時隻有三樣藥:碘酒、紫藥水和止痛片。就是靠這三樣東西,給村民們看了十幾年的病。

王初一送過去的時候已經不省人事,醫生羊娃脫了他的褲子,眾人一看大吃一驚,那褲襠裏的東西簡直不能看。當時我還小,不能上前去看,隻能站在對麵的屋頂上看著羊娃屋裏圍了一群人,其餘什麼都看不見。但是劉三民看見了,他對我說:“任桀,我可是真看見了。你把那塊磁鐵給我,我就告訴你看見什麼了什麼。”我實在想知道究竟怎麼樣了,就忍痛割愛將我最鍾愛的磁鐵給了劉三民,劉三民說:“任桀,我告訴你,你別跟別人說。初一叔的褲襠裏那東西腫的跟南瓜一樣大,一個大水泡!皮都脹起來了。狗日的羊娃不敢動,還是村長膽大,拿了一根針在火上燒了一下,就給紮破了。噴出的毒水已經射的一人高!那東西才塌下去。村長說就這樣好了也生不了娃了。”我感到很疑惑:“生娃是女人的事情,管男人啥事兒。初一叔又不會生娃。”劉三民比我大一些,但是他也不知道,就說:“誰知道。有婆姨的婆姨生,初一叔沒婆姨,隻能自己生了。現在初一叔被蜂蜇了,怕是生不了娃了。”他的興趣明顯不在這裏,而是在我的磁鐵上。我用最心愛的東西獲得了這樣一條信息,感到很不值,但是又實在不好意思將磁鐵要回來。也隻好作罷。因為誠信在當時的小孩子心裏是很重要的。我才不會為了一小塊磁鐵,在小朋友麵前留下話柄,然後被孤立。

閑話結束,言歸正傳。話說這地窩子蜂最喜歡鑽人褲襠,所以跑山人又稱這蜂為“褲襠蜂”——蜂如其名,專愛鑽人的褲襠——不紮緊褲腿,被叮了下身,可就成了性命攸關的大事!地窩子蜂的天敵是獾和黃鼬,都是喜歡在地下活動的家夥。因為其喜歡攻擊人隱私部位,又與地陰動物相克,所以其對於一些陰司之事,有很大的克製作用。加上這東西劇毒,其蜂巢中也有劇毒,所以一般蟲物不能近身。

這信息都是從我五叔處得來的。如今我嘴裏含著地窩子蜂巢,還是有些害怕。但是我知道,這些東西暫時並不能將我怎樣,可是這蜂巢的主要成分是蜂蠟和蜂蜜,等這些東西完全都融化掉的時候,我的大難也就來臨了。可是在大難來臨之前,我隻能堅持,沒有別的辦法。

嘴裏所含的地窩子蜂的蜂巢越來越少,眼見得就要完結了。五叔他們還沒有一點影子,我內心也越來越不安。心想著這群家夥怎麼大白天就敢出來活動?難道不怕陽間的物件?而我也感到奇怪,這三寶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講啞姐的事情,又為什麼要讓我們給啞姐招魂?招魂之後三寶和啞姐的說辭到底誰是對的?五爺在的時候,三寶去了哪裏?還有這房子裏的一切古怪,那幾隻狐狸和仍然在我身邊圍攻我的這些不幹淨的東西……謎團一個接一個,這裏麵究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努力想起五爺給我留下的《任氏家言》裏麵的內容。裏麵好像提過,任何意見不合常理的事情其背後必然有秘密所在。那麼這件事情最終的謎底是什麼呢?房子、啞姐、三寶……很難把這些東西聯係起來。

我的地窩子蜂巢剩下最後一點了,在過不了幾分鍾,我就要完蛋了。我決定在這蜂巢完全融化殆盡的最後刻,睜開眼睛跟它們拚了!正在我準備睜開眼睛的時候,這些東西忽然間就消失不見了。我看見眼前站了一個人,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鄭雨。她的額頭發紅,符印再次發揮作用。那些東西都被收走,隻聽見鄭雨頭部傳來一群孩子嬉鬧的聲音,這下倒是給他們提供了玩物了。

鄭雨額頭的符印依然殷紅,可見符印裏麵所封之物倒也熱鬧,不管怎麼說,我是暫時脫離了危險。可是正準備跟鄭雨離開的時候,卻發現鄭雨站在原地不動,雙目緊閉。難道她發現了什麼?我不好打擾她,隻得在一邊靜靜地呆著,順便觀察周圍,不讓那些東西幹擾她。鄭雨此刻額頭的封印更加紅得可怕,如同剛剛燒紅的烙鐵。

過了一會兒,鄭雨額頭恢複了正常的顏色,她一臉嚴肅地對我說:“這裏太多鬼狐,趕緊走!”說完閉上眼睛拉著我就往牆上撞,快撞到牆的時候,我簡直怕的要命:“你沒看見這牆嗎?你瘋了!”誰料想這一撞竟然就撞過去了!這鄭雨竟然有這個本事,怎麼沒看出來啊。到了安全地帶我問她:“你這麼大本事,怎麼不把五叔找回來?隱藏的夠深的!”鄭雨道:“隻不過我能看見一些東西,你看不見而已。剛才你說的那堵牆我用封印根本看不見!”“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不接地問。鄭雨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全部都是鬼狐在作祟!”

所謂鬼狐,是我們關中地區特有的一種說法。說那狐狸就喜歡在墳墓裏鑽,久而久之,接觸了墳墓中一些亡人的陰氣,也就有些人的記憶和特征。有這種遭遇的公狐和母狐生下的靈狐非常聰明,不僅與常人的智商無意,還有一些小法術能夠迷惑人。而這所宅子據鄭雨的推斷和符咒的觀察,應該是靈狐無異。然而這靈狐與啞姐和三寶一家有什麼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