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濕人(3 / 3)

那老者驚呆了。他完全不知道這些事情,他迷惑了。幾十年的恩怨,竟然是這樣的收場,他的妻子和那郎中還有郎中做族長的哥哥,究竟隱瞞了他多少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貨郎和梅子的男人這一對陰陽冤家第一次碰麵,就經曆了這樣的荒唐,不得不讓人唏噓。然而他們卻有同樣的目的,就是迅速渡過陰陽河,一切重新開始。“那該死的梅子,這個婊子!”想起那個女人,他就非常激動。

可是,和貨郎一樣,這個已經記不清自己實際年齡的老者每每求死而不能。在梅子死了以後,他和怪物一般的兒子生活的非常艱難。為了過河,在他發現自己老而不死之後,就開始頻頻采用各種辦法自殺,希望能重新開始,他實在不願意無限期拖著這個衰老的身軀。他從高山上跳崖,總是被樹枝掛住,被懸在空中好幾天,快餓死的時候,那樹枝無論什麼樹,都能在落葉之後開出美麗的花來,這沒有葉子的花朵,散發出沁人心脾的芳香,他的身體的一切不適,頃刻間消失地無影無蹤;他用菜刀割掉喉管,卻不見得流血,而是從血管裏噴出水來!而且這傷口很快愈合。

“你們過不過?雞叫頭遍了!這次我做好事,把你們全都送過去吧!華晨你先上來,帶上你那半個兒子!老叔你喝幾口河水再想辦法求死吧。我等你!”蔣氏已經等不下去了,這最後一次的渡魂不能就此誤了。隻見那老者立即喝下幾口陰陽河的水,那把大刀在脖子上狠狠地抹了一下,一股鮮血噴出,他很快就倒在地上,一縷遊魂出竅,他帶了那半個兒子,上得船來。蔣氏說:“你們都是被冥界銷了譜籍的人,按規定是過不了陰陽河的,所以你們抱緊了手中的半個兒子,什麼時候都不能放。”二人點頭。船緩緩駛離碼頭,前往對岸那個開滿美麗花朵的地方……

這條陰陽河並不寬,很快就能渡到對岸。但是這水路卻並不安生,河裏那些孤魂野鬼紛紛遊到船的跟前,拚命往上爬,我很擔心他們突然爬上來。可是很快我就發現,這些幽魂永遠也上不了船的。因為他們每個人都很努力地向上攀爬,但是看到別的家夥快要上去的時候,就紛紛停下來,將那個就要成功的人拉將下來,一直這樣,周而複始。怪不得那蔣氏對這些遊魂根本不屑一顧。

這河裏漆黑一片,隻有蔣氏的船上燃著幾根香火,泛出比星星還要微弱的光芒。陰風陣陣,傳來縷縷花香,那一定是彼岸花的香味了。到了對岸,應該就能看見了。我知道,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我們應該快到了。這時候,船突然停下,我們到了!

這三個人能不能上岸呢?我很擔心,因為兩個人明顯是不具備過河資格的,可是蔣氏似乎胸有成竹,滿不在乎。那三個人上了岸,兩個影子過來接洽,他們先將兩部分半個人被人重新組合起來,其餘兩個人也不多問,鎖了就走。臨走前似乎回頭看了一眼蔣氏的船,我和五叔立即縮回船艙,不敢再看。但是,我仍然看到那張一團漆黑而沒有任何麵目的臉了,心驚不已。

“我們得盡快回去,要不然河裏就沒水了。一切等回去再說,不要說話。”這已經成為老者的蔣氏,在送走那三個靈魂之後,顯示出年輕人的體力來,他拚命地劃著小船,眼見得那河岸不斷逼近小船,河水正在從這邊消失。蔣氏拚命地劃著船,可是在離陽麵河岸還有幾百米的時候,陰陽河的河水,徹底幹涸了。蔣氏大叫一聲:“快跑!會沒命的!”我們在這滿是骷髏和死屍的河道裏拚命往前跑,剛剛上岸,雞就叫了。三個人氣喘籲籲,那蔣氏更是像風箱一樣喘氣。

三個人筋疲力盡地回到小屋,那屋裏的火爐仍然燒得通紅,活著真好!能說話真好!我們默默地坐了一會兒,蔣氏這才說話了:這個村子的大姓是白姓,梅子的男人就姓白。族長、郎中和梅子的男人都是同宗。可是我蔣氏自從六代前幹了這個營生之後,白姓宗族的人丁就開始衰落。不僅如此,白家人的壽命也不斷縮短。那族長四十歲上就死了。而我蔣氏雖說人丁不旺,卻壽命都長。白家人請人算過卦,說是我蔣氏渡魂,壞了他家的風水,減壽減丁都是陰陽河的緣故。要想重新把風水反過來,隻能讓這陰陽河幹枯,繼而移位,並且白姓人必須擔當渡魂人,方能扭轉。隻要讓那蔣氏渡一回惡鬼違背天命就能達到目的,但是必須犧牲一個同族的人,也就是必須有白家血統的男人做誘餌,才能達到成為渡魂人的目的!隻要一切成功,蔣氏斷子絕孫,白家子孫興旺,福壽綿長!

於是那郎中便用巫蠱讓梅子的男人靈魂移位。當年梅子男人暴斃之前,為什麼自家的狗會咬他呢?原因就在這裏。這巫蠱已經讓梅子的男人成為半個人,另外一半是惡鬼上身。隨後,這貨郎在巫蠱之下也成就了這樁美事,白家人辦事兒很謹慎,所以絕對不會出錯,一切順利。我渡梅子男人的魂時就已經預料到了,因為隻是巫蠱導致的假死,那魂兒並不完全是梅子男人的,有一半惡鬼的魂兒在,他跳下去了,惡鬼的魂兒還在我的船上!我渡了惡鬼的魂兒過河,就是違背了天命,我當時也知道,這營生幹不長了。對岸那邊一發現,這營生就會連同這條原先指定的陰陽河一樣,幹不成了!魂梅子和貨郎通奸,背屍體成為替死鬼,這一切都是白郎中安排好了的。今天晚上,我就想豁出去了吧,反正我們蔣氏已經斷子絕孫受到懲罰了,幹脆好事做到底把他們都送走吧。盡管我明知道這些冤魂不具備渡河的資格,但是他們一旦靈魂渡過河,就送不回來,也就能重新進入輪回了。也算是超度他們了。

“您的意思是說,現在另一條陰陽河已已經出現了?”我問蔣氏。他回答:“這條河已經幹涸了,另一條河肯定會出現。這六十條河水,是不會少的。”“為什麼會選中梅子的男人做這個誘餌呢?”我還是有些不明白,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呀!“那梅子的男人到最終都沒有名字,還不如他婆姨呢。終生都是以‘梅子男人’稱呼他,為什麼?因為這男人是白家老太爺私生的,老太爺臨死前才認下了這孩子。但是因為牽扯到財產的分配,郎中和那族長一直不承認這個事實。但是血統上卻是沒有問題的。於是選中了他。”“那渡魂人一定是那白郎中的後人了?”我徹底明白了。“確切的說,是白郎中和梅子的後人。”蔣氏說。

然而三天之後的一個晚上,蔣氏又找到我們,驚喜道:“我的營生又來了。”我和五叔自然高興,可是不太明白。經過蔣氏一解釋,這才知道,原來白郎中精心策劃的陰謀敗露了,原因是白郎中的後人按照先人遺留下的規矩:每渡一個魂,自行規定收取費用。所以當地的人死後都有規矩,活人必須在死者手中必須攥上一個銀器,否則不得超生。這事情終於被對岸知道,調查下來,這才查到那算卦人身上,他與白郎中一起被召到審判堂,交待了一切。對岸感念蔣氏敬業,這才重新開通陰陽魂渡,仍由蔣氏掌舵。

“可是蔣氏隻剩你一脈,終難再續,這如何是好?”五叔有些傷感地說。那蔣氏卻羞道:“不礙事的,那郎中的後人,其父另有其人。”我和五叔相視一笑,頓時明白,那白郎中算計一世,卻沒算到那個叫做梅子的女人和蔣氏的曖昧,計劃最是周全,掌舵的仍然是蔣氏的血脈。這究竟是“一飲一啄,莫非前定”,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隻能留給讀者去遐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