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興閉上眼睛,試圖重新入睡,可是被汗濕的衣服貼在了身上讓他覺得很不舒服,於是,他重新翻過身去,披衣下床,走出了臥房。

四下裏靜悄悄的,帶著些沒有人氣的寂靜。他推開窗戶,撲麵而來的寒意讓他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天快亮了,無星無月的天空象一張灰色的網,死氣沉沉地籠罩著大地,刮了一夜的狂風總算停歇了,遍地枯葉的庭院顯得那麼地零亂不堪,失去了原本有條不紊的麵目。

老天爺總是能輕而易舉地變臉,如同孩童手中的萬花筒一般,瞬間轉換成了另一個花式,中午還開出了太陽,傍晚起天就突然變了,陣陣狂風橫掃著天地間的一切,冬天的腳步伴隨著凜洌的寒風步步逼近了人間,曾經有過的繽紛的春天,絢爛的夏季,金黃的秋天就像從未來過似的了無痕跡地從人間消失了。

他的人生也是如此不堪吧?不再年輕的身心,就算想像蒼鬆翠柏一樣堅忍不拔,風雨不倒,命運的冬季早已悄然而至,更何況他的命運中已經沒有了春天!沒有春天的人生!他的嘴角綻開一個苦笑:不知這世上是否還有人和自己一樣,因為心裏沒有可以躲避風雨的地方,所以才迫不得已地選擇了逆來順受式的堅強呢?

她還在望月鄉麼?其實在她不辭而別的第一天,他就應該想到,可是,想到了又能如何呢?她不愛他,他也不再愛她,這是很早以前就清楚不過的事。老天,既然命中注定了分道揚鑣的下場,當初又何必安排讓兩兩相逢?既然讓彼此相戀,為什麼又勞燕分飛各奔西東,難不成前世今生相克,有緣無份才是該有的結局……

“老爺,天涼了,別凍著。”吳秀玉關切地為他披上掉落了的外衣。

“秀玉,你醒啦?怎麼不多睡一會兒?”柳子興心頭一驚,急忙轉身麵帶微笑地說道。

秀玉淺淺一笑:“老爺起來了,妾身也就醒了。”

“哦……”柳子興朝她笑了笑,關上窗戶,牽起吳秀玉的手,“天色還早,夫人,回房再睡會兒吧。”

這時,他突然感到身上寒意陣陣,不禁有些哆嗦。

“老爺,您怎麼了?!”吳秀玉發現柳子興的臉色徒然變得蒼白。

“沒什麼。”柳子興習慣性的搖了搖頭,不讓妻子發現自己的身體異狀。

慘淡的晨光在窗戶上印上了灰色的陰影,丫頭們還沒起來,靜悄悄的屋子裏缺少了人跡走動,有一種說不出的寂寥。其實柳子興沒起來之前,吳秀玉就醒了。望著睡眠中依然雙眉微蹙的柳子興,同樣不得安眠的她咽下了聲聲歎息:老爺,我的生命裏有你就足夠了,難道我真的就那麼地差,以至於讓你無法愛我?到底為了什麼,你竟不能感覺到我的愛?

她試著把臉伸進隔夜的水盆,想阻斷心中源源不斷的淚意,好冷啊!她禁不住哆嗦了一下,老爺握住她手心的手,為什麼也是這麼地冷啊!她的腦海裏呈現出老爺麵具似的笑臉,越來越消瘦的身體,一種無望的悲傷籠罩上她的心頭。

從不嗜酒的老爺如今夜夜喝得是迷迷糊糊地回房,就是白天也能聞到他身上濃濃的酒味,盡管她不願相信,也不得不承認即使朝夕相處,即使她把自己全部奉獻給了老爺,他還是獨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有了她的愛他也並不幸福!這個不爭的事實雖然讓她倍感心寒,不過,她一定會堅持下去,哪怕用一輩子的時間,她也要用她的心將他與她之間的溫度融化,用她不變的愛撫平那些刻在他心頭、展現在眉間的憂傷!

“夫人,您起來啦。”梅香拎著熱水走了進來。

“梅香,去請柳管家過來。”

“知道了。”梅香嘴上答應著,卻沒放下剛拿上手的抹布。

“快點,遲了他就到鋪子裏去了。”吳秀玉提高了聲調。

“噢。”梅香一見她的臉色,知道事情刻不容緩,立馬乖巧地掀開門簾出去了……

“夫人,您早!”

“柳管家,你來了!”

“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柳管家,老爺天天喝酒,而且喝得不少,酒多了傷身,你是府中的老人,怎麼也不勸勸老爺?”正襟危坐的吳秀玉開門見山地轉入了正題,“你天天跟著老爺,老爺有個什麼不順心的地方,想方設法地勸勸,隻有他好,這一大家子才得以安心!”

“夫人,在下多次旁敲側擊地說過,可是……”柳寶和一進客廳,就覺得氣氛有些凝重,正揣磨著有哪兒不對,沒想到夫人自己道出了心事,但想到不喝酒就發呆的老爺,柳寶和停住了嘴沒往下說,“我看老爺近來瘦了不少,要不要請個大夫過來瞧瞧?”

吳秀玉點了點頭,心頭低落,看來老爺還是沒有忘記她,或她,或者是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