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深秋,依然眷戀著枝幹的葉子幾乎在一夜風雨中紛紛飄落,滿地堆積的黃葉無聲地宣告天下秋去冬來的事實。
“小玉,怎麼最近都不見你的人影兒。”又是一個晴天,曬完衣服的玲俐放下了卷起的袖子。
“天天忙著置辦小姐的嫁妝,小姐的婚期應該定下了吧?”
“我……不太清楚。”
“別瞞我了,你天天在上房裏候著,怎會不知道?”
“噓,小點聲……玲俐,不是我不說,是老爺不讓說,老爺說過誰要膽敢傳到小姐那兒,立馬收拾鋪蓋卷兒走人!”
“那是為什麼呀?小姐遲早會知道的,又不是什麼不好的事,幹嗎藏著掖著的?”
“也是,我也正納悶呢!老爺說是後年開春就辦喜事,卻不讓人告訴小姐。”
“後年,後年小姐就十八歲了吧?”
“是呀,她和我倆同歲耶!”
“唉,不同人不同命啊!”
“唉,就是……玲俐,千萬別傳出去,老爺若是知道是我說出去的……”
“知道啦……”
盡管老爺的做法令眾人不解,但這個不脛而走的消息除了小姐本人還蒙在鼓裏而外,府中上上下下幾乎所有的人都心照不宣。柳子興卻是不得不對沁兒知情不報,因為他明白,老爺的這道禁令其實是專門為他而設。
這些日子,他能看見沁兒的機會越來越少了,就連走進薛府大門的次數也屈指可數。不管他願不願意,娘親命他跟在薛老爺和爹爹後麵跑腿打雜。薛老爺雖然不象爹爹那樣喝醉了酒就打他,有時還破例教他一些經營鋪子的生意經,讓他學著怎麼管理佃戶農莊,如何打點官府衙門地頭蛇潑皮之類的人物,無奈他的心不在這兒,薛老爺的良苦用心幾乎都打了水飄。就算他也漸漸地學會了見人待客必須要用的客套,臉上整日掛著麵具似的笑容,但他的內心正焦慮不堪地往痛苦那邊一點點地傾斜下去。
“啊嚏!”柳子興抱著胳膊,縮到了櫃台的一角。
“子興,李老爺的貨到齊了,回去問問老爺是不是今兒就跟他結帳。”
“是。”柳子興的心中一陣雀躍,多少天了,都沒有見到沁兒,現在終於有了回到薛府的機會。
“快去快回,別誤了事!”
“是!”
今天是沁兒的生日,老爺無心生意,留下了爹爹照管鋪子,娘一定也無暇管他,全心撲在了小姐的身上,回去一定能見到沁兒!想到這,他興奮地握緊了手中的紙包,一路急匆匆地回到了了薛府。
紙包裏是他用所有的錢買給沁兒的一塊火紅色的綢緞,緞身上繡著如雲霞一般絢爛的梅花,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歡,也不知道這塊綢緞到底能派什麼用場,但他希望這是一塊喜帕,希望是他親手為她挑開的喜帕,甚至希望它能被她永遠留在身邊……哪怕所有的希望一輩子都不可能實現,但他還是抑製不住對它的想往……
天空是一片凜冽的碧藍色,沁園裏沒有了花鳥的蹤跡,整個園子仿佛正沉沉睡去。
一夜北風,便吹走了沁園裏的秋天,花辭樹,葉凋零,層層疊疊地統統走向化為塵土的不歸之路。寂靜的園中,枝幹蕭條的梧桐發出了嘩嘩的聲響,光禿禿的梅樹卻是依然保持著沉默,柳子興覺得它們的心裏一定很開心!因為經曆了桃紅柳綠,目睹了綠樹蔭濃,等了那麼久,終於等到自己孕育花朵的時節!而他等了那麼久,卻要失去沁兒,以後還會有開心的日子嗎?
忽然,柳子興定住了,簌簌寒風中,他看見了一扇唯一敞開的窗戶,窗戶裏是沁兒那張純真嫵媚,被風吹得紅通通的小臉……沁兒,快關上窗戶,瞧你的臉給風吹成什麼樣子了,凍壞了怎麼辦?怎麼這樣傻,我要是不來,你開了窗戶就能等到我嗎……
柳子興掀了屋簾,輕輕走進娘親住的耳房。
“子興哥。”一個清脆的聲音在他的背後呼喚著他。
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柳子興隻得轉過身,無奈的笑道:“沁兒,我……剛回來了一會兒,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你不用擔心,徐娘她去廚房為我煮麵了。”風吹亂了她的鬢發,柳子興呆呆地望著沁兒沒有說話,她一天比一天更漂亮了。
“給你的,生辰壽禮!”柳子興遞上了紙包。
“回來了,為什麼也不來見我?”
“我……”柳子興忽然很想將眼前這個美麗女子攬進胸膛,向所有的人宣告:沒有人象他那樣愛她,她應該是他的!她永遠是他的……
柳子興忽地驚醒了,他睜開眼,眼前原來是秀玉纖塵不染的房間,又是南柯一夢!他揩去了臉上的汗珠,輕輕地翻了個身,裹在被子裏的秀玉還在沉睡,一張粉白的孩童般安靜的睡臉看上去似乎與白日裏沉著幹練的她大相徑庭,盡管他聽任自己走近她,卻又覺得無法對她敞開心扉,不同的生活背景讓他覺得她可能無法理解自己的困擾,也可以說他不想將壓在心頭的重擔與她分擔,因為那樣對她就更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