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草繁茂,淹沒了小女孩的馬尾辮,隻聽得歡聲笑語洋溢在其間。
李星漢微笑著,看著晃動的青草,麵部漸漸變得僵硬,臉微微鐵青。綠草由三尺變為了一尺,最後連根拔起,露出了稀疏的黃土。他急聲喊道:“慢!小胖子,那不能吃。”
小胖子兩手都扯著青草,兩腮脹鼓鼓,大眼睛撲朔著,含含糊糊道:“怎,怎麼,不能,吃,吃啊?”喉間一動,小胖子就吞了下去,認真道:“我娘就經常給我吃的。”他手中的動作仍然未停下,還在往嘴裏塞著。
李星漢皺著眉頭,問道:“你娘經常給你吃?”小胖子穿的衣服並不差,是上等的布料。在路上李星漢偶爾摸到過,絲滑細膩。
這樣的人家,每日都是山珍海味,又怎麼會窮得吃草。小胖子憨憨地點著頭,輕聲“嗯”道。
小女孩瞧著好奇,也學著小胖子吃了一點,卻哭喪著臉吐了出來。李星漢咀嚼著,那味道確實苦澀。
這小胖子,真是個怪人。李星漢這樣想著。
小胖子聳動著鼻子,似乎在嗅著氣味。他不知不覺扔下了手中的草,轉過了頭,看向了那顆參天的桃樹。他著迷一般地向前走著,伸出了胖嘟嘟的手去觸摸桃樹,卻聽得“啊”一聲響,整個人便飛了出去。
黑發在風中飛舞,微弱的紅光閃爍,一眼即逝。李星漢瞪著眉目,死死地瞧著小胖子的後脖頸,總感覺似曾相識。
幾歲時,那藏在記憶中的玩伴曾摔倒在地,“哇”一聲便哭了。李星漢當時上前去攙扶,瞧見玩伴後頸有一塊紅紅的胎記,像是一隻展翅的鳥。
那紅光,李星漢在恍惚中醒來,聽著小胖子怒氣道:“你真小氣,我不就想撫摸一下你嗎?用得著生那麼大的氣嗎?”
那小胖子好似在對桃樹言語,李星漢聽得一頭霧水。桃樹顫動著枝葉,又是一陣光雨紛紛,灑落在這庭院之中。
小胖子開心地揚起頭,飲著雨水,道:“多來點,多來點。”
可光雨忽而又停了,青草愈加繁茂,紅花嬌豔欲滴。這桃樹,當真天降祥瑞?
李星漢撓著後腦勺,仰頭望著唯見桃葉,不見其花的桃樹,想要看出個究竟。他揉著酸疼的脖頸,低下了頭,看著與那桃樹嘔氣的小胖子。
李星漢輕步走了過去,想要掀開小胖子的黑發,瞧一瞧那後脖頸。哪知呆拙的小胖子卻變得十分機靈,縱身一跳,一丈開外。
黃土之上還殘留著一雙腳印,幾寸之深。小胖子厲聲道:“你想要做甚?”
李星漢尷尬一笑,道:“沒,我就想撫摸你一下。”
小胖子正色道:“不!”說罷,他便向著院外跑去。李星漢轉身道:“丫丫,你先在這玩一會兒。”隨即,他便跟了出去。
那小胖子跑得很快,就如同風,在李星漢的視野中漸行漸遠。
拐角後,便沒了蹤跡。
殘陽如血,肆意鋪灑在蘇城,將朱閣紅牆染盡。低矮的青瓦,微綠的青苔帶著猩紅,在微光中閃耀。
漫長青石道的盡頭,拉扯出一個長長而孤獨的影子,卻沒有腳步聲。
天地,很寂靜。不知為何,除了李星漢和那個孤獨的影子,再也沒有他人。
那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卻似乎曆盡了人世間的滄桑,額頭間已經有了兩三皺紋。他似乎永遠望著遠方,目光中帶著冷冽,就如同雪山的玄冰不化。
那男子穿著一雙草鞋,縱然冬方去,微寒依舊。他的身後是一黑木長匣,露出一尺長。
男子漸漸走近李星漢,卻還是死一般的寂靜。他的腳步很輕,就如同一隻蜻蜓點在水上,唯見漣漪,不聞其聲。
李星漢身體一陣微涼,不禁打了冷顫。他不敢回頭,也沒有去瞧那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