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跟蹤突如其來的鳥(2 / 2)

我就懷著這些想法跟著這群追隨著流水的鳥,就像著魔一樣,高一腳低一腳地跟著它們。它們飛慢時我就有意識地放慢腳步。飛在最前麵的一隻鳥,和飛在最後麵的一隻鳥是什麼關係,我不知道。同時我也不知道這兩隻鳥是不是在這支隊伍裏的靈魂。它們是不是有領袖。或者它們隻是一隻自由散漫的隊伍,因為孤獨才結伴遠行。如果到了目的地,它們是不是會自行解散?

我就這樣跟著那群鳥,越走越遠。我觀察它們,就像觀察我自己。我從來沒有過這麼強烈的好奇心。我甚至被它們這支神秘的隊伍所感染。我一次又一次地滋生一種異化的衝動。我真想變成它們其中的一隻,那樣我就能知道它們的名字,知道它們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並且知道胸脯上的那個黑點,是怎樣的一個點。它們為什麼要追隨著這條河流,不遠處的金黃的稻田難道就不對它們造成誘惑?

一個又一個熟悉的村莊離我而去,我一點兒也沒有覺得累。我開始進入一個又一個陌生的村莊。我在大堤上碰到了一個抽煙的老者。他隻剩下最後一根火柴,可就在他劃燃的時候,一陣風把它給吹滅了。他看到了我,他向我借火。當我把打火機靠近他的時候,我就仿佛照亮了整個秋天。我問他,老人家,河裏飛的是些什麼鳥。他有些耳聾,當我把聲音一次一次放大,他終於知道了我說的是什麼。他好像還不知道這河裏有鳥似的。他在我的手勢下,看到了那些忽高忽低的鳥。他說,他從來沒有看到過這種鳥。竟然還有我不認識的鳥。他頓了頓又說。我笑著離他而去。

就這樣,我在寂靜的河堤上走了一個下午。在我這個莫名其妙的旅程當中,記憶最深的是,我看到了一支送葬的隊伍。沒有鞭炮,沒有鑼鼓,沒有招展的旗幡,甚至連一聲慟哭也沒有。他們就那麼默默地在河堤上走著,和河床上的飛鳥如出一轍。我默默地走在其中,夾在兩個垂頭喪氣的人中間。我不知道這兩個人和那個死者是什麼關係。麵對那令人窒息的寂靜,我不敢問,也無法問那個死者的情況。在我的有生之年,我會參加很多葬禮,但惟有這一次,使我明白了一個葬禮的全部意義。

天不知不覺就黑了,當我意識到我要回家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我知道我已經走了八十裏或者一百裏路。而那些鳥仍然在飛。它們身上的秘密仍然沒有解除。我惟一能做的事就是,默默地目送著它們遠去。而我隻好選擇了一個小鎮的客棧住了下來。如果我是一隻鳥,我就可以跟著它們一起飛翔。而我不是,我隻能在異鄉一個陌生的床鋪上想像著它們的飛翔。它們在沒有星光的晚上是怎樣組織它們的隊形,我不知道,它們中途休息的地方到底要選擇在哪裏?我也不知道。

在那個客棧裏,我顯得神情恍惚,頗具警惕心的老板娘懷疑我是個危險份子,還暗地請來了派出所的人,差點把我在留置室裏關了一夜。

還記得曾經把這個故事告訴過一位姑娘,很多人稱她是個美麗的女巫,想不到見怪不驚的巫女竟然被我的這個故事所打動,她流著淚對我說,這就叫靈魂出竅,一個人一輩子有這樣一次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