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和王氏久別重逢,又有這件那件的家務事擾著,直聊了一個多時辰也沒見要散的意思,小魚原本還想著能跟楊孝亭說說話,此刻也隻能立在一邊,安安靜靜的聽著。
可她身子畢竟還不曾完全恢複,那傷又在腿腳上,此刻腰杆筆直的站了這麼久,眼前就有些恍惚,並微微有些頭暈,臉色漸漸不太好看,額角也沁出汗來。
碧螺最先看見了,連忙伸手扶住小魚,卻不敢說話,隻偷偷拿眼去瞥朱雀,朱雀得了她的警示,也發現小魚的臉色有些難看,想跟王氏和楊孝亭說又不敢插話,隻得小心的挪到楊衝身邊,低低的說了。
楊衝原本一邊應付眾人,一邊跟楊孝亭偷偷說話,一時倒沒注意小魚,聽朱雀一說,那心便懸了起來。
他看了看神色越來越倦怠的小魚,大著膽子往白氏那邊走,旁邊早有人看見了,便都住了嘴看他,後來連白氏和王氏都注意到他了,婆媳倆也雙雙住了口,隻等著聽楊衝走過來要說什麼。
楊衝到了白氏麵前,也不要墊子,撩袍跪地叩頭道:“老太太,衝兒鬥膽跟您求個請,表妹小魚兩日前才中了蛇毒,身子到現在還不曾好,隻因祖母和爹爹進京,勉強起來迎接的……”
“中了蛇毒?”
所有人都被這個消息嚇了一跳,王氏更是驚得眼睛都瞪大了,連忙回身把小魚拉到自己身邊,白氏早命人搬過一把椅子來給小魚坐:“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怎麼不說?”
小魚忽然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忍不住微微紅了臉,還不曾說話,就聽楊衝繼續道:“燕南侯府的十三公子前日請衝兒和小魚跟他一起去姊妹山遊玩,小魚和十三公子不小心和眾人走散,掉進一個山洞,那洞裏偏巧就有毒蛇,咬傷了小魚……”
他這邊還沒說完,屋角便有個小一輩的子侄叫道:“難怪說春社那日燕南侯府的蕭世子匆忙帶人上姊妹山,原來是因為這事兒啊?”
話音一落,所有人又都把目光投到小魚身上,更有那會來事兒的立刻吩咐人快給小魚上茶潤喉,並有更會來事兒的大聲求大老太爺楊盛江給小魚看看。
小魚忙道:“不妨事,已經好多了。”
焦氏抬手幫小魚整理了一下發髻,柔聲道:“既然中了蛇毒,怎麼不回府?咱家裏頭行醫的可不少,你大祖父就是宮中的禦醫呢。”
小魚隻是王氏的外孫女,跟楊府的關係有些遠,所有稱呼都是跟著楊衝叫的。
花氏卻接著焦氏的話,一邊整理鬢角一邊道:“方才也沒見大嫂對人家孩子這麼親熱。”
是啊,方才哪有人能注意到小魚?別說焦氏,你花氏也沒注意到啊!
但這話不能這麼說,白氏已經頗為不滿的掃了三老太爺一眼,三老太爺連忙嗬斥花氏:“少說兩句吧你!”
花氏被當眾搶白,還當著這一大家子的麵,那臉上自然掛不住,張嘴剛要說話,白氏便吩咐下人把楊衝扶起來,笑道:“我這光顧著高興了,倒忘了時辰——各房先回吧,以後多得是機會聊天說話,二房家的剛回來,也該好好歇歇。”
眾人見白氏下了逐客令,也不敢多說什麼,紛紛躬身告退,還有不少臨走前叮囑小魚,好生休息,好好吃藥。
這樣鬧了一場,小魚心裏頭清醒了不少,心裏暗暗對白氏也多了幾分好奇——在這樣的大家族裏,所有人都對七十多歲的獨身老婦白氏這樣惟命是從,小魚可不信完全是因為孝道。
白氏則跟王氏商量了一下住處——說是商量,王氏也都隻聽白氏的,好在二房人口少,仍舊每人一套小院子,隻白氏仍舊住在正房,王氏住在離白氏最近的福壽居。
楊孝亭雖然腿腳不利索,在安頓好白氏和王氏之後,還是由胡氏扶著,親自和楊衝一道送小魚回她所住的藥香樓,小魚過意不去,攔著楊孝亭道:“舅舅,先讓小魚送您回去吧。”說話間,淚水竟盈了滿眼。
楊孝亭的嘴眼仍舊有些歪斜,左手也緊繃著弓在胸前,微微顫抖著,可不管小魚怎麼說,他都隻是搖頭,並示意楊衝催促小魚快回去,別再跟他客套。
“聽爹的吧。”楊衝既心疼爹爹,又心疼小魚,臉上卻隻是溫和的笑。
小魚隻能點頭,這一點頭眼淚便不小心落了下來,連忙低頭不理,任朱雀和碧螺扶著回房。
待三人在藥香樓的花廳坐定,楊衝才指著胡氏道:“這是胡姨娘,這一年來多虧有胡姨娘照顧爹爹。”
他是獨生嫡子,原本不必對一個身份隻比下人好上一點的姨娘這般客氣,可他還是這麼說了,小魚也明白他的心思,舅舅楊孝亭身上不好,就算有下人伺候,也離不開一個貼身照顧的枕邊人,於是恭恭敬敬的起身:“胡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