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節。
滿院的桃花雖已落了大半,卻仍芬芳宜人。偶爾一陣微風吹過,便會有花兒隨風飄下。嬌嫩的花瓣落下時滿含柔情,仿佛落世天仙卻又更美幾分。地上也早已覆了薄薄的一層花瓣,深的淺的各樣粉色重疊在一起,遠遠望去,煞是好看。輕踏上去隻覺得有種柔柔的,卻又飄飄然的感覺。
我緩步而行,忽然見到眼前的枝頭上有一朵還未落的桃花,頗富生機而又美豔非凡。於是我便踮起腳尖將它摘下,輕輕別在發梢上,轉過身去問道:“大嫂,好看麼?”
“好看,好看得緊呢。”大嫂滿眼笑意,“我們未央這樣美,怕是要把這院子裏的桃花兒都給比下去了呢。”
我嗔笑:“大嫂就愛取笑人家。”
“我是說真的,未央,”她走過來,用手輕撫著我額前的頭發,笑道,“你這樣的可人兒,真真是叫人喜歡。隻是不曉得將來要許給哪家的公子少爺,白白便宜哪家去呢。”
“嫂嫂,人家還小呢。”我被說中了心思,害羞地將頭埋低了下去。
“大少奶奶,二小姐,大少爺請二位到前堂去一趟。”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傳入耳中,我心下一驚,是他!
我偷偷抬眼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隻見他一身素色亞麻長衣,雖隻是侍從的裝束,卻在隱隱春風中顯得格外英俊。他微微側目,冷俊的目光瞬間與我相遇。我頓時心慌意亂起來,連忙將頭別了過去。
“知道了,下去吧。”嫂嫂點點頭,又執起我的手,對我道,“咱們走吧。”
“哦。”我應道。看他低頭從另一邊退了下去,才轉過頭來,由嫂嫂拉著朝書房走去。
走出幾步,我又回眸,發現他竟還未走,而是靜靜佇立在遠處望著我。我又驚又喜,於是朝他嫣然一笑,笑得很美,很美。
於是,那個畫麵永遠定格在了十六歲的我心裏。
暮春的葉府,繽紛的桃花樹下,他眼含微微的笑意,專注地凝視著我。仿佛他的天地間,就隻有我。
前堂裏的燈火是娘用上好的茉莉燈油點的,燈油裏還混了碎薄荷葉。娘說茉莉的香氣清新淡雅,而薄荷則是提神用的。於是遠遠地聞到一陣熟悉的,夾雜著薄荷與茉莉香氣的檀香味,我便知道是到了前堂。
“大哥,找我們做什麼呀,我和嫂嫂這兒正賞著桃花呢……”我笑著邁過門檻,才發現堂中不隻大哥一人,頓時覺得方才有些失禮,“原來爹娘也在……”
“怎麼,我們在不好麼?”娘笑盈盈地走過來,“是不是跟你大哥就可以沒規沒矩的,跟爹娘就不行,所以才巴不得我們都不在呢。”
“娘…”我撒嬌般嗔道,“女兒是怕您又要說,我們未央這樣不穩當,以後怕是沒人要了。”
“我們未央生性活潑可人,如何沒人要呢,”爹端起茶杯,緩緩飲下一口江蘇送來的雲霧茶,道,“來,爹正要和你講這事呢。”
於是娘招呼我跟大嫂坐下。幾個伶俐的丫頭很快端上了水果跟點心。大哥笑而不語,隻剝了金橘遞給嫂嫂。坐在一旁的二哥則調皮地朝我眨眨眼睛,等我將詢問的目光投向他,他卻又故意轉過頭去。
我好生奇怪,卻也耐著性子不問。待爹娘慈祥的目光將我看得受不住了,才終於問道:“爹爹要和未央講什麼?”
爹麵帶三分嚴肅,七分笑意,緩緩對我道:“轉眼未央便要十六了,該到談婚論嫁的時候了。”
我不語,爹又飲下一口茶,繼續說道:“不過咱們老祖宗有規矩,凡是官家的女子都要參加宮廷選秀,一日不落選秀女,就一日不得自行婚嫁。所以下個月的秀女大選,央兒提早準備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