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問。”林夕夢一邊檢查牛牛的作業,一邊頭也沒抬地回答。

“他是怎麼回事?用我的時候找我,不用我的時候打著我的名義找我老婆。”卓其繼續擦地,笑著調侃。

林夕夢檢查完牛牛作業,讓牛牛去改正幾處錯的地方,她便把身子靠在椅背,說:“陳暑秋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顧不過來自身的時候,他那建築公司查封這麼長時間,到現在還沒有結果。那些人巴不得查出哪怕指頭大點事來,也就好把他順手捏死。你現在把自己靠在陳暑秋身上,這未免太可笑了。一個人快四十歲,還沒有獨立地站立起來,還要依靠在別人身上,這怎麼能行?如果這樣,一旦這個人倒了,你也就倒了。你以前這方麵的教訓還少?”

卓其說:“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學校怎麼能跟企業比?”

“道理還不一樣?我到現在還弄不清楚,你究竟要怎樣?做官?做學問?賺錢?似乎連你自己都不知道!一個男人到了這種年齡還這樣,真是不可思議。就連老單那樣的人,都能寫出一部美食大全,那也無非是剪集而成。而你,當年讀了那麼多書,做了幾尺高的筆記,人人都認為你知識淵博,前途無量,而你又有什麼呢?”

卓其不服氣地回道:“你知道什麼!老單那類書有市場,我這門學科沒有市場。”

“據說,愛因斯坦和卓別林第一次見麵時有段對話。愛因斯坦對卓別林佩服至極,說卓別林對人類貢獻太大,因為他的藝術一萬個人看就有一萬個人能看懂;而卓別林對愛因斯坦同樣崇拜至極,說他對人類的貢獻更卓越,更偉大,因為他的相對論一萬個人看,隻有一個人能看懂。”

“唉,”卓其歎口氣,說,“唉,寫出書來需要自己去賣,真愁人。”

“我簡直想象不出,你竟然會這樣想,書沒有寫,就開始愁賣不出去。”

卓其不語。

過了一會兒,林夕夢和潤地說:“我承認你知識多,但在我看來,那些知識隻是些肉,人需要鋼筋混凝土骨架,沒有這骨架,這些肉永遠也站立不起來。而你一直缺少這骨架,所以,你總是站立不起來,總是把自己寄靠在哪一個人身上。想想你這十幾年的奮鬥史吧,哪一次失敗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最初你把自己依靠在……”

“行了!”卓其打斷了她,諷刺地反駁道,“你能獨立地站立起來?你現在不也是在紅星那裏幹嗎?你不是也依靠在樊田夫那裏嗎?你為什麼不幹自己的?你為什麼不自己成立公司?”

“你錯了。你認為我在紅星那裏幹就意味著我沒有站立起來嗎?你認為隻有自己幹,隻有自己成立公司,才算站立嗎?”

“我現在不也是在給共產黨幹嗎?”

“我是說你現在必須看清周圍形勢,找到一個突破口,尋找到自己的出路,而不應該還是這樣子,東一投,西一撞,今天要從政,明天要經商,後天又要做學問,一晃幾年又就過去了。男人到了四十多歲,如果還沒有一點成績的話,那是很可怕的。一個人,別人說他很有才,可惜懷才不遇,是最可悲的;如果他才力不到,平平淡淡,倒也無所謂了……”

“行了行了,別日您媽瞎叨叨了。”卓其惱怒起來。

林夕夢望著那張鐵青的臉,輕歎了一口氣,說:“你認為我也是在像別的婆婆媽媽那樣嘮叨嗎?如果你真這樣認為,我這十幾年的口舌真是白費了。從今以後,我再也不嘮叨。”

第二天早晨,卓其仍然一臉鐵青顏色,拒絕吃早飯,板著一張臉冷冷地說:“中午你回來給孩子做飯。”又說:“我要離家出走。”她知道,卓其能做的不是離家出走,而是生她幾天氣。這麼些年,她早已習慣。每一個女人都望夫成龍,然而,再也沒有一個女人像她這樣渴望丈夫事業有成的了。她一心渴望自己成為成功男人背後的女人。十幾年來,她為此在卓其身上不知熬盡多少心血。他要做學問,她就承包家務一切,端湯端菜,就像侍候產婦那樣細致入微;他要從政,她就上躥下跳,東奔西走,為他托關係,找門路;他要經商,她就為他出謀劃策,尋找適合他去的地方。然而,卓其每每令她失望得一塌糊塗。自從她把他引薦給陳暑秋,他便又認定陳暑秋是靠山,反複說服她在陳暑秋麵前為他美言,要去陳暑秋那裏工作。在林夕夢看來,卓其實在已是扶不起來的阿鬥。然而,既然連她都下海了,他心裏一定不平衡,便跟陳暑秋說了這個意思。陳暑秋倒對卓其的學識頗為賞識,隻因為局勢尚未穩定,說先等等,而卓其卻沉不住氣了,隔十天半月就問陳暑秋把工作給安排了沒有。

林夕夢並不理會卓其的話,站在穿衣鏡前開始化妝。

令她驚喜的是,自從她剪斷長發,她竟然成為周圍最漂亮的女性。每天,她精心地化妝打扮自己,變換各種不同款式不同色彩的服飾,以樊田夫助手身份出現在各種不同場合,至於自己過去的一切,就像留在理發店的長發一樣,再也不屬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