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殘影很快在不遠處重新聚攏,略顯慘白的臉上掛著一抹明目張膽的憤恨,眼看著就要再撲上來,常歡趕忙閃身擋在他身前,迎麵撲來的殺氣壓的她幾乎要低下頭去。但如果她退開,杏衣少年必然會衝上前,隻得咬牙挺住直視男人的雙眼。
那是雙曆經滄桑的眼睛,那其中有慈悲也有殘暴,更多的是沉毅與必達目標的信心。
“你可知我殺人無數?”他沉聲問。
常歡搖搖頭,“不知。”
“你可知世人雖說我兵不失律,民無所擾,但我屠過城、殺過降,對那些手無寸鐵的弱者,我一樣不會心軟?”
“不知。”
“你什麼都不知道就敢擋在我身前?你可知擋我者,必、死?”
隨著‘死字’尾音的小事,壓力突然猛增,有那麼一刻,常歡幾乎要退卻了,但也隻是幾乎。額頭滲出細小的汗珠,牙關不由自主的緊咬再發不出聲音。時間就像巨石死死壓在她身上怎麼也不肯移去,隻等著什麼時候風吹來那根稻草,而後她就可以倒下了。
但在那之前隻能咬牙挺住!
周身驀然一輕,壓力像來時一樣突兀的消失,常歡晃了晃跌坐在地上,少年飛快閃身撐住她的脊背。不遠處傳來鳥兒的啾鳴,清風掃著額際,帶來絲絲涼意,就好像這隻是無數個祥和午後中的一天,再尋常也不過。
“你若是生在那時,我必會招你入軍中。”似是調侃,又像是惋惜。
失笑搖頭,常歡抹了把額頭的汗水,道:“軍中可不要女人。”
“哈哈哈,”男人大笑三聲,道:“你這娃倒是務實的很。既然如此,你倒是說說看,方才我究竟會不會動手?”
“你會,”常歡按住扶在她肩頭的手,幹燥溫熱的手讓她不禁想起多年前的那天,就是這樣一雙手讓她有勇氣走到今天。“你沒動手,隻是我沒給你那個理由。”
“哦?說說看。”男人蹲下身平視常歡,眼中帶著長者慈祥的鼓勵。
“你也許殺伐決斷,但並不瘋狂。你不介意殺人,但你需要一個理由。”如果她讓開了,杏衣必然不會退縮,對眼前這個人來說,那是對他威嚴的冒犯,而這,是絕對不被允許的。
“就算殺了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婦孺也算不得喪心病狂?”
常歡的眼神暗了下,“戰爭隻有輸贏,沒有對錯。”
“隻有輸贏,沒有對錯嗎?”男人自語著,忽而輕笑,雖是笑,卻像是歎盡了滄桑。他伸出手探向常歡的頭頂。
身後少年的身體猛然繃緊,常歡暗自用力捏了捏杏衣的手,而後仰頭迎向男人的手。
那手輕輕落在頭頂,慈愛的揉了揉,“你很好,以後不要再來這裏了。”
久違的父愛讓常歡有些眷戀,忍不住想要多說兩句,“為什麼?”
但男人以打定主意不再多說,背身向遠處走去。
“等一下。”爬起身追了兩步,身後的少年死死抓住她的手臂,常歡不得不停下腳步,“我該怎麼稱呼您?”直覺的她知道這也許是自己的哪一位先祖,雖然不合常理,但她都離魂了,還能有什麼更離奇的事情呢?
背影頓了一下,“你就叫我十萬叔,那小子會送你出去,你走吧”
“十……”
“這邊!”不管三七二十一,少年扯了常歡的手就走,也不管她走的跌跌撞撞,幾次撞到他背上。
路經上次離魂時醒來的那個房間,常歡十分驚奇的發現,那個沉睡的自己依舊伏在桌邊,略一頓就被少年拽了個趔趄,兩人連絆帶晃的跌坐在地上。
“你怎麼連走個路都不會!”可憐的杏衣被常歡壓在身下,臉色微紅的斥道。
“你不扯我,又怎麼會跌倒?”不甘示弱反駁了一句,常歡忽然想到,對方比自己小上不少,她怎麼就把他當成個大人般對待了呢。說起來……伸手捏捏杏衣的臉蛋,對方怒目圓睜的模樣甚是可愛,常歡忍不住又捏了捏,“你長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