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國道圍滿了警車和軍用車,無人機在上空盤旋,全副武裝的士兵用麥克風扯著嗓子朝隧道內喊:“裏麵的人放下武器,自己出來!給你十秒鍾,不然我們就攻進去了!”
聲音攜著夜晚的寒涼在隧道內一遍遍打轉,鬱三思卻聾了一般,滿心滿眼都是刺目的猩紅色。那極具攻擊力的色彩使她幾近眼盲,仿佛整個世界都被覆蓋了,止不住的目眩。
那一瞬間,她以為她看到的是幻覺。
可是當用完好的右手觸到他的一刹那,一股無法言說的顫栗感自指尖傳到心裏,頓時令她悚然一驚:這不是幻覺,是剛剛的槍聲,他中槍了!
鬱三思後退一步,靠在車門上,忽然感到不住的心慌,胃部翻江倒海,反胃得幾乎想要嘔吐出來,喉嚨甚至感到一陣腥甜。她一邊抓住心口,一邊大口呼吸。
她不懂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看到血液噴濺到玻璃上時,她突然感到一陣慌亂?
為什麼看到他倒下時,她感到心口一陣悶痛?
他明明隻是一個被她拉下水的可憐人,是她為了滿足大小姐的虛榮,滿足自己的私心硬要他當她的“奴隸”,是她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利用的對象。嚴格說起來他們連朋友都不是,頂多算萍水相逢,那這種壓得她喘不過氣的情緒是什麼?
對了,是愧疚。
如果她為了證明自己清白被捕、被抓去、被殺死,也是她自己的決定,她毫無怨言。然而她為了追查真凶,尋找妹妹下落而耍心機半強迫他幫她,以至於將他害成這樣,卻完全都是自己一手造成,她從無罪變成了有罪。倘若他因此死掉,那她即使萬死也無法消除這種罪惡和愧疚。
鬱三思抹了一把眼中快要溢出的眼淚,拖出醫藥箱,將他仰靠在座椅上,一邊忍住哭意一邊幫他急救止血。待到一切做好,他卻還是昏迷不醒,閉著雙眼,仿佛一尊精美之極的人偶在靜靜酣睡。
她將他放在車外,自己坐在染血的駕駛位上,用手抹開前方玻璃上血液,眼中甚至染上了一層血色。
“三、二、一!進去!”士兵跳下車子列隊衝進隧道。前麵一陣強烈的白光,緊接著是引擎激烈的轟鳴聲,一輛老爺汽車朝人群駛來,一路撞飛無數,忽略軍官的大喊大叫,直直撞向一輛軍用車,將它往後推了十幾米,冒出一陣陣灰煙才徹底歇菜。
“報告長官!裏麵沒人!”
“她肯定在裏麵!給我抓出來!”軍官一聲令下,未等士兵再次衝進去,一個人影便影影綽綽出現在車燈照射下。
一個滿臉血汙的少女背著一個頭部纏著繃帶,陷入昏迷的少年跌跌撞撞地走出隧道,停在車前,小心翼翼將他放平,幾十輛車燈頃刻全打在她身上。士兵立刻上去兩人抓住她的肩膀和手臂。
鬱三思低著頭,發出低沉的笑,似哀傷似嘲諷,卷著夜風飄零在黑魆魆的山林中,嗚嗚的聲音像在慟哭。今夜無月,烏雲蓋頂,昭示著地上正在進行的一場罪惡。
“你笑什麼?”軍官怒問。
“笑我該死。”她止住笑聲,抬頭對上他,揚起的嘴角漸漸收斂了,可那種麵無表情莫名令人恐懼,“可你們更該死。”
旁邊的士兵被她的話語駭住了,不由自主鬆了桎梏,被她掙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