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樣一所為堅持抗戰,堅持團結,堅持進步,堅持要打到鴨綠江邊而創辦的學校,一所貧困得一無所有的學校,蔣委員長的政府,對它的存在,是不愉快的。政府加給它的隻是長期的監視、包圍、一再的搜查和逮捕,賞給它的是鐐銬、刑具和勞動營,而不是它理應得到的設備、經費和物資。於是,教職員工和部分無親友接濟的學生,便經常麵臨著饑餓的威脅。對老校長來說這是意想中的事,是司空見慣了的清苦的生活。他就從來不曾幻想過政府會對這群流浪的孩子發慈悲。人們常常看見他身著一領穿了多年的褪色的灰布大褂,戴著那頂灰白色舊禮帽,拎著個小包,帶點兒幹糧出門了。他是去募捐經費,去尋求社會上開明人士的支援。他深知深信正義在人間。若幹天後,他回來了,帶回來一點兒支票,一點兒現金,幾件金銀首飾。最令他動心落淚的,是在向孩子們伸出的援助之手中,最慷慨的卻是最貧窮的共產黨人。他不止一次地拜訪過周恩來同誌,每一次,周恩來同誌都給他以相當巨大的數額。而且,在周恩來同誌安排下,從競存學校開辦的早期,八路軍駐西安辦事處就曾按月接濟競存學校三四百元。
北風緊了,草木黃了,嚴冬即將來臨,孩子們早晚有些瑟縮了。瘦弱的老校長,又穿起他的單薄的灰白大褂,戴上他那頂灰白舊禮帽,拎著個小包,帶著幹糧出門了。他去給衣衫單薄的教職員和孩子們募寒衣。若幹天後,他回來了,帶回了幾百套軍隊上退換下來的舊棉衣,這是在前方浴血抗戰的東北軍某騎兵部隊的將士們慷慨捐贈給孩子們的珍貴禮物,血染的軍服。全校教職員和全體學生,每人領得一套棉軍裝,自己動手,洗去那斑斑血跡,縫合上那被彈片撕開的破口,按照軍人的內務條令,紮上皮帶,打好裹腿,扣上風紀扣,強化著戰時學校的軍事生活。車校長滿意了,望著這一群生龍活虎的士兵似的孩子,臉上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又是那樣的意味深長。
老校長怎麼能不開心呢?他像父兄般關照著這群孩子,對他們傾注了自己全部的愛,但他卻不是一般的社會慈善家。他雖被人們稱譽為“東北甘地”,但他卻不是個和平主義者。他理想的學生是不畏強暴的敢打敢拚的勇士,為了這,競存小學在它創辦後不久,就付出過血的代價的。不是嗎?當年的西安救亡界的人士們一定還記得:在那至關中華民族存亡的“西安事變”三天之前,西安學聯在古城西安集會,紀念“一二?九”北平愛國學生運動一周年,那是“西安事變”過程中一個重要的不可忘懷的日子。那一天,車向忱的孩子們,東北競存小學的學生排著整齊的隊伍從梭羅巷出發,秩序井然地向大會會場進發,他們在中途受到國民黨反動軍警的武裝攔截。麵對著刺刀如林、鉛彈在膛的恐嚇,車向忱的孩子們沒有膽怯,沒有逃跑,沒有停止不前,為了祖國,他們昂首闊步,高唱著民族解放先鋒隊的隊歌,迎著暴力繼續前進。蔣委員長麾下的勇士們,按照他們上峰殘暴無情的命令,對這群手無寸鐵的男孩子和女孩子們摳動了扳機,一排排罪惡的鉛丸夾著火焰,呼嘯著向孩子們撲來,幾個孩子倒下了。他們的鮮血染紅了古城的街石。這在古城學運史上,也是一次最血腥的暴行。但是競存的學生們不曾被嚇倒。他們沒有後退,沒有散逃,他們扶起受傷的小夥伴,繼續勇往直前,衝過鐵與火的攔阻,終於到達會場,和學聯的隊伍會合了。學生們被激怒了,古城的民眾被激怒了,學聯的隊伍奔向臨潼,向蔣介石去請願。車向忱校長被激怒了,他即刻去拜見張學良將軍,向將軍控訴蔣家軍警的法西斯暴行。兩個老朋友相對垂淚。為免於被激怒了的青年再遭蔣介石屠戮,同樣是滿懷憤怒的將軍驅車追趕正向臨潼進發的請願隊伍,在西安古城東十裏鋪,他向群眾許下了那著名的“三天以內見行動”的莊嚴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