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培離京抵天津,後又經上海,於5月21日回杭州小住。他離京後的第三天,北大同學接到了他的一封來信,又解釋了他出走的原因:
仆深信諸君本月四日之舉,純出於愛國之熱城。仆亦國民之一,豈有不滿於諸君之理,難在校言校,為國立大學校長者,當然引咎辭職。仆所以不於五日提出辭呈者,以有少數學生被拘譬署,不得不立於校長之地位,以為之盡力也。
今幸承教育總長、警察總監之主持,及他校校長之援助,被拘諸生,均經保釋,仆所能盡之責,止於此矣。如不辭職,更待何時?至一麵提出辭呈,一麵出京,且不以行蹤告人者,所以避挽留之虛套,而促繼任者之早於發表,無他意也。北京大學之教授會,已有成效,教務處亦已組成,校長一人之去留,決無妨於校務,惟恐諸君或不見諒,以為仆之去職,有不滿意於諸君之意,故特在途中,匆促書此,以求諒於諸君。這封信僅署他的姓名,未注明發信處,借以表明去誌之堅。這封信,反映了察元培對學生運動的矛盾心情,富有愛國心、正義感的他,不能不同情和支持學生運動;而作為國立大學校長,卻又不得不因此“引咎辭職”。這封信在學生中引起很大反響,特別是他在營救學生獲釋後才出走的高尚品格,使廣大青年學生對他更加敬重。從這時起,北大和北京各校師生開展了“挽留蔡校長”的鬥爭,這也成為當時正如火如荼發展著的學生愛國運動的一項內容。
就在蔡元培出走的當天,即在北大召開了各校代表會議,決定先以北大全體學生名義呈請政府對蔡挽留,表示:“若今校長得留,則生等雖去校之日,猶懷補過之思,否則非貽教育前途以莫大之危險,且恐激起全國輿論之非難。伏乞萬勿允準辭職,以維學務而平輿情”。同時向全國各界發出通電,要求聲援。北大教職員也集會推舉代表李大釗、馬敘倫、馬寅初、康寶忠、徐寶璜、王星拱、沈士遠等到教育部請願,麵陳挽蔡決心,同時議決如蔡不留任,北大教職員“即一致總辭職”。
北大學生代表往見教育總長傅增湘,提出三項要求:(一)請總統特下命令挽留;(二)派司長赴津勸駕;(三)由學生方麵通電上海陳述一切。傅增湘對蔡是取同情態度,因而對前兩項允為辦理,後一項由北大學生自行發電,電報是通過上海《時報》轉告全國各省教育會、各団體,電文為:“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先生辭職離京,群情惶惑,恐釀大變,務乞各界垂察。”同時在發給上海唐紹儀的電報中,進一步指明察出走的真相,稱:“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因受外界脅迫辭職他去,請一致挽留。”10日,當北大教職員代表馬敘倫等八人往見傅增湘時,“傅對各代表宣明自己誠懇挽留蔡校長之態度,各代表複問總統總理之意如何?傅默然有間謂:總統總理之意見餘未深知,無從代為宣布雲。各代表退後,教職員會中遂有‘如蔡不留,則一致總辭職’之決議”。
北京各校以及社會各団體也為挽蔡而積極活動。10日下午,由二十七人組成的各校追蹤挽蔡的代表團赴律;他們抵津後未找到蔡元培,於是又從中推舉四位代表赴滬追蹤挽留。天津學界亦推舉二人同住。5月11日,北京專門以上學校教職員聯合會正式成立,北大教授康寶忠被推舉為主席,在會上,各校教職員一致簽名上書要求挽察。北京中等以上學校學生聯合會也上書總統和教育部,指出:“此次學生行動純屬全體學生公意,出自至誠,責無旁貸”。並針對當局要歸罪蔡元培的企圖,據理申辯道:“既屬生等全體行動,與各校校長絕不相關,尤非北京大學校長一人所能代任其咎。且蔡校長德高望重,海內宗風,自其入長大學,招致賢哲,成績斐然。不特親立門牆者鹹受薰陶,即異校弟子,亦得常親教澤,全國輿論尤極推祟,……自蔡校長辭職,學界震動,函電紛馳,驚惶萬狀。加以謠言紛起,大有不可終日之勢。大總統、總長素重教育,萬望俯順眾情,對於北京大學校長辭職,萬勿批準,並迅下明令,切實慰留,保此教育一線之曙光”。
12日,北京政府對挽蔡仍無任何表示,各校學生和教職員代表是日又在北大理科第一教室開聯席會議,再次表明挽蔡決心,學生並準備罷課。13日,各校教職員聯合會派出代表九人,到總統府請願。其他各高等學校校長也相率辭職,以示聲援。醫專校長湯爾和、工專校長洪熔等並於即日離京赴津,以示與蔡元培共去留的決心。當晩,北大評議會和教授會召開聯席會議議決挽蔡事項。會後向全校師生布告說:“本校教職員及學生全體,以蔡校長因學生救國義舉致受奸人逼迫而去,其一身之去留,不獨關係大學前途,實為全國人心民氣所係肩。”布告表示定與京中各校師生一道,“務期挽回蔡校長而後已。”它又指出:“五六日以來,蔡校長之蹤跡杳然,而政府之挽留之指令未下。是以本校群情憤激,有単獨罷課之議。同學諸君愛國愛校長之熱誠,當為國人所同諒。”5月11日成立的上海學生聯合會,也於15日發表宣言,要求北京政府“請自今日始,於一星期內作正當明確之表示,維持蔡校長之地位與大學尊嚴”。“若滿一星期猶無滿意之表示,則誓籌最後之對付,唯政府實利圖之。”
這場挽蔡鬥爭,成為愛國學生運動的繼續和發展,這不僅是關係個人的去留問題,而是一場反對軍閥政府、維護學生運動正義性的鬥爭。在人民群眾鬥爭的壓力下,教育部除派部員商耆專程赴滬挽蔡外,教育次長袁希濤還於5月12日後連連密電上海方麵,聲稱“情勢急切”,擬“速留蔡”,探詢“蔡公是否過滬倘蔡公抵滬,請先轉達”等等。5月14日,徐世昌簽署了挽蔡命令,稱“該校長殫心教育,任職有年。值茲整飭學風、妥善善後,該校長職責所在,亟待認真擘理,挽濟艱難。所請解職之處,著毋庸議”。但這個語意極不誠懇的命令,實明為挽留,暗存責備之意;同時他又玩弄一個花招,把挽蔡的命令和挽留賣國賊曹汝霖、陸宗輿的命令一道發表,陰謀以挽蔡為名把這兩個賣國賊也保護起來。更令人發指的是在這同一天,他又連續下達兩道繼續鎮壓學生運動的命令,威脅說:“其有不率訓誡,糾眾滋事者,查明斥退。”“糾眾滋事不服彈壓者,仍遵照前令,依法逮懲。”第二日,又將曾經同情過蔡元培的教育總長傅增湘,明令免職。這時安福係政客企圖乘機控製教育部,決定由參議院副議長、安福黨徒田應璜任教育總長,並擬由胡仁源出任北大校長。這一切都清楚地暴露了軍閥政府“挽察”的真實麵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