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白話派一定占優勝”(3 / 3)

雖然他認為將來美術文或者有一部分仍用文言,但肯定應用文一定全用白話,而且“敢斷定白話派一定占優勝”。1936年他在南京北大同學聚餐會上敘述整頓北京大學的經過時,就把提倡變更文體,兼用白話,作為整頓學校的一項重要措施。他說:當時北大教授中,即有提倡白話文學,也有極端維護文言的,“我卻相信,為應用起見,白話文必要盛行,我也常常做白話文,替白話文鼓吹;然而,我曾聲明,作美術文,用文言未嚐不好。”這表明蔡元培對白話文代替文言文,同時也是對新派必定戰勝舊派充満了信心。

更有意義的是,蔡元培還把對文學的內容和形式上的革新,同政治上的改革要求聯係起來考察。他在後來追述五四時期文學革命的功績時,曾提出:“為什麼改革思想,一定要牽涉到文學上?這因為文學是傳導思想的工具。”在他看來,文學的革新,——新文學的內容和白話文的形式,是有利新思想的傳播,有利社會改革的進行。這就是說,他把文學看作是傳導思想的工具,那麼,它所反映的就應該是時代的要求,大眾的呼聲。這確是表現了蔡元培的進步的文學觀。正是從這點出發,支持並推廣白話文。他接著在轉述《新青年》編者提倡白話文的努力時,表達了當時他自己的鮮明態度,他說:

錢玄同於七年三月十四曰致陳獨秀書,有雲:“舊文章的內容,不到半頁,必有發昏做夢的話,青年子弟,讀了這種舊文章,覺其句調鏗鏘,娓娓可誦,不知不覺,便將為文中之荒謬道理所征服。”在玄同所主張的“廢滅漢文”雖不易實現,而先廢文言文,是做得到的事。所以他有一次致獨秀的書,就說:“我們既絕對主張用白話休做文章,則自己在《新青年》裏麵做的,便應該漸漸的改用白話。我從這次通信起,以後或撰文,或通信,一概用白話,就和適之先生做《嚐試集》一樣意思。並且還要請先生,胡適之先生和劉半農先生都來嚐試嚐試。此外別位在《新青年》裏撰文的先生和國中讚成做白銛文的先生們,若是都肯嚐試,那麼必定成功。自古無的,自今以後必定會有。”可以看見玄同提倡白話文的努力。……主張以白話代文言,而高揭文學革命的旗幟,這是從《新青年》時代開始的。

同時,蔡元培還認為白話文和平民教育所以能夠得到較快發展,是學生經過五四運動獲得的一種新覺悟的表現。他認為五四運動的勝利,是全國中學以上學生八十日的奮鬥(5月4日至7月23日)與北京、上海等都市商工界罷工、罷市的援助取得的,“所以參加五四運動的學生,感於商工界援助之有力,而悟普及常識的需要;於是一方麵大學生多於課餘辦校役夜班及平民學校;一方麵促進語體文之發展,出版書籍及雜誌,較前踴躍”。如蔡元培任董事長的中華教育改進社於1923年開年會時,曾決議發展社會教育,井提出最重要的是要普遍推廣白話文,要求不但雜誌、報章、小說等皆用白話,而且一切優美的文學作品及哲學社會科學等亦用白話文。可見這時白話文已相當普遍地得到推廣。應當說,以白話文作為新文學的表現形式,是有重大意義的。白話文經胡適、陳獨秀等的倡導,又得到蔡元培的積極支持,在已具備了成熟的社會和思想條件下,終於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

文學內容的改革是文學革命的主導方麵。魯迅於1918年先後發表的《狂人日記》、《孔乙己》、《藥》等現實主義作品,則顯示了文學革命的實績。蔡元培十分讚同文學革命。他在北大提倡歌謠研究,開設被封建文人排斥的小說、詞曲、戲劇等課程,這不但向大學生講授,而且作為文科研究所的研究項目,開創了重視民間通俗文學的新風氣。他尤為推重魯迅的革命文學,曾把這一時期魯迅的文學創作稱之為“新文學開山”。關於蔡元培對魯迅的敬重以及他們之間的真摯友誼,郭沫若曾說過:“影響到魯迅生活頗深的人,應該推數蔡元培先生吧。這位精神博大的自由主義者,對於中國文化教育界的貢獻十分宏大,而他對魯迅先生始終是刮目相看的。魯迅的進教育部乃至進入北京教育界都是由於蔡先生的援引,一直到魯迅的疾歿,蔡先生是盡了他沒世不渝的友誼的。”

蔡元培是五四時期新文化運動的一位倡導者。而北京大學成為新文化運動的發源地,也是同他在校內進行的革新密切相關的。誠然,蔡元培不是屬於新文化運動中衝鋒陷陣的戰士,但他卻確是這支新文化大軍不可少的竭誠保護者。五四前夕,當軍閥政府對蔡元培施行政治壓力和恐嚇時,曾有人勸他辭退棟獨秀,約束胡適,以緩和空氣,蔡元培毅然回答:“這些事我都不怕,我忍辱至此,皆為學校,但忍辱是有止境的。北京大學一切的事都在我蔡元培身上,與陳、胡等毫不相幹。”而在校內,他對陳獨秀也一向是采取維護和支持態度的。五四以後,新文化運動更加深入發展,馬克思主義在中國迅速傳播。這引起反動勢力的極端恐懼和仇視,他們公開下令嚴防、查禁“過激主義之鼓吹”。大肆汙蔑新思想是“洪水猛獸”、“異端邪說”,企圖采取強製手段來抑製新文化運動的發展。針對這種情況,1920年4月,蔡元培在《新青年》發表了《洪水與猛獸》一文。他在文中反其道而用之,指出:“我以為用洪水來比新思潮,很有幾分相像。他的來勢很勇猛。把舊日的習慣衝破了,總有一部分的人感受苦痛”。“至於猛獸,恰好作軍閥的寫照。”他憤怒地指出:“現在軍閥的要人,都有幾百萬幾千萬的家產,奢侈的了不得,別種好好作工的人,窮的餓死;這不是率獸食人的樣子麼?現在天津、北京的軍人,受了要人的指使,亂打愛國的青年,豈不明明是猛獸的派頭麼?”他以鯀和禹治水的不同方法為喻,認為“對付新思潮,也要舍湮法用導法,讓他自由發展,定是有利無害的。”他認為中國現在是處在洪水與猛獸競爭的狀態,他期望猛獸馴伏,洪水疏導暢通,國家安定太平的新局麵早日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