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枕邊骨灰盒(3 / 3)

誰知,過了沒兩天,張式春又到公安局要求對自己繩之以法。

其結果無疑是與第一次一樣。

然而又過沒幾天,張式春第三次到公安局,堅決懇求對自己嚴懲不貸。

公安局見張式春非要求懲處不可,便判處其勞動改造三年。一九六,張曼新突然接到來自浙江平陽縣黃鐵礦勞教農場的一封信,拆開一看,卻是父親張式春來的。

他好生納悶:父親不是在青田麼,怎麼到了平陽縣黃鐵礦勞教農場了呢?

他通過了解,方得知張式春“勞改”的來龍去脈。

常言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萬裏。張式春遇到“紅顏知己”的事情,後來被周雪影知道了。性格剛烈的周雪影氣憤極了,認為張式春背叛了她,發誓永不原諒他。

一九六三年,張式春勞教釋放。

但是,離開勞教農場哪裏又是他的歸宿呢?

回青田,張宗懷已經過世,將愈發地無依無靠;去瑞安,周雪影能容忍他麼?

一時間,張式春委實感到走投無路。

恰在這當兒,張曼新為實現“全家支邊”的夙願,第一批將張式春連同弟弟張曼林接到西大灘。

在這之後的一九六六年,張曼新說服母親周雪影帶著妹妹張曼君和張曼萍以及表妹古媛媛和古蓓蓓,來到了寧夏(六年以後,張曼新又動員姨媽周玲及姨夫古炎來到銀川)。

一家人團聚在一起,按說張式春可以享受家庭的歡樂了?

其實不然。

他總覺得在青田與那個中年女人的事兒玷辱了夫妻的尊嚴,猶如陷入深不可測的泥淖中,越是想拔出來,越是感到陷得深。每日裏,他隻要看到周雪影,就神情顯得慌張,似乎在躲避一種嚴厲而無情的鞭笞。對兒女,他平時也很少說話,好像欠下一筆永遠難以償還的債。

張曼新做過種種努力,力圖使父親張式春與母親周雪影修好但由於張式春的怯懦和周雪影的執拗,屢屢沒有達到預期的目的。

所以,張式春在無休止的自責中生活著,久而久之,對人生的欲望像一支已經燃燒到根部的蠟燭,慢慢熄滅了。

就在一次執行看護麥場中,突降暴雨,張式春“為了國家利益”,“奮不顧身的在雨水中持續工作一個多小時”,“當晚即高燒昏迷不醒”,“繼發頑固性休克並發急性腎功能衰竭”,經搶救無效,匆忙而艱難地走完了他不滿花甲之年的人生旅途。

張曼新撫摸著枕邊的張式春的骨灰盒,心情淒愴地說:“爸爸,您所在的南梁農場黨組在您的死亡決定中對您的評價是‘熱愛黨,熱愛偉大領袖毛主席,熱愛社會主義,自參加工作以來,努力學習,積極工作,服從組織,尊重領導,團結同誌’,您應該為此而感到驕傲,感到自豪。至於您過去的那件事兒,我相信我媽總有一天會理解您的,我和弟弟妹妹們以及親朋好友也都會理解您的。我可憐的爸爸呀,您在九泉之下安息吧!”

此刻,張曼新似乎害怕父親夜半更深會著涼,情不自禁地用被角蓋住骨灰盒,兩行熱淚順著麵頰撲蔌簌滾落。

他哭了。

那嗚咽的淚水,是從遙遠的記憶深處滲出來的,又彙聚在一起,因而顯得很有衝擊力。

這是一個兒子對父親一片孝心的酣暢宣泄。

這是張曼新感人情懷的一個側麵的真實寫照。

§§第三章 特殊年代特殊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