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立威(下)(2 / 2)

我身形一滯,目光有意無意與他相觸。羽睫垂下淡淡陰影,他的麵龐仿佛染上了高深莫測的神情。起身的一瞬,腳步有些虛浮,疼痛,仿佛蔓延到了周身。當我維持著太子的端儀走到花穆身前,額上已滲出了薄薄一層汗。

我彎下腰虛扶了一把:“花國丈請起。”話未說完,手腕忽然一緊,花穆握緊我的小臂緩緩站起身來。微微頷首,粗獷的線條扭曲成一個陰鷙的笑容:“有勞太子殿下。”

我被他笑得很不舒服,正要不著痕跡望向別處,依舊攥著我手腕的手忽然增了力氣,如鐵鉗一般,箍得隱隱生疼。我又驚又怒,袍袖隱蔽下,他卻借著我掙紮的力道上前數步。假作躬身,幾乎貼在我耳畔道:“太子殿下這副筋骨,還是需多加打熬才是。一屆文弱書生,如何挑得起山河社稷的重擔?”

溫熱的氣息呼得麵頰微癢,我羞憤交加,熊熊怒火噌地竄了上來。冷聲道:“本宮的事情,無需花國丈費心。”他手腕鬆了一鬆,我猛地一掙,脫了禁錮。撣了撣袍袖,生疼的手腕似乎在提醒我今日的恥辱。花穆,你我再相遇的時候,我絕不會如今日一般任你欺淩。

父皇道:“諸位卿家平身吧,這般跪著有失朝儀。”許是跪得久了,數名年老的官員起身頗有些費力,需靠著人攙扶。重整朝班,禦史台一眾官員卻還跪著。

父皇淡淡道:“寧國侯舉止或有失當之處,然則你等究竟有侮旨之罪。便罰汝等半年之俸,以示警戒。”

抗旨不是小罪過,卻罰俸了事,父皇態度已然明朗。對禦史的小小責罰,顧及了花穆的三分顏麵,也提點著他一些。

然而,花穆和眾禦史都不似我一般淡然。

花穆冷哼一聲:“陛下,欺君之罪量刑是否過輕?”

眾禦史捶胸頓足,高聲道著不服。

“陛下下旨跪迎,本不合禮數,臣等何罪之有?”

“陛下,花國丈恃寵而驕,折辱臣等,陛下非但不為臣等主持公道,還責罰臣等,是何道理?!”

“陛下如此不辨是非,偏聽偏信,與那暗君何異?”

我沉聲叱道:“諸位大人侮慢天子,可知是何罪過?”

父皇微微頷首,春風浮動,他緩緩抬手摘去肩頭的海棠花瓣,啟唇,聲音沒了溫度。

“花愛卿國之棟梁,也是汝等可以詆毀的嗎?如此不知輕重,果然是罰得輕了。既然那麼喜歡跪,便跪在此處好生想想,想清楚了再來回朕。”

他拂袖轉身,“今日早朝誤了一個時辰,諸卿進殿議事。”眾臣很快走得空空蕩蕩,丹陛下眾禦史跪著的身影越發渺小淒涼。

我想了想,終是不忍,喚了一句父皇。赭黃色的身影未有停滯,在眾人拱衛下翩然進殿。

那是一個決然的背影,這段距離,也仿佛是我窮其一生也追趕不上的距離。

我定一定神思,尾隨眾人進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