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厚略帶沙啞的男聲,如此不可一世。銀鎧碰撞的冰冷聲響,身後緊緊隨著數十親兵。我還在震驚他竟然帶親隨入朝,眾官員已騷動起來。李清秋緩緩轉了轉眼珠,撩衣跪下道:“下官等恭迎國丈回朝。”
丞相這一跪,便有半數官員跪了下去,餘下半數左顧右盼,神情頗為猶豫。花穆眯起眼睛,冷冷道:“竟有人不遵聖旨麼?”那半數官員不情不願跪了下去,一時間,宣室殿前竟跪得亂七八糟,眾禦史向宣室殿而跪,多數官員卻還是行了這屈辱的跪迎之禮。
我暗暗心驚,花穆,竟有如此威望麼?
許是看出我的震驚,花穆竟抬頭向我微微一笑,笑容中卻是徹骨冰寒。他忽然手按劍柄,望著一眾禦史厲色道:“禦史何寧以下,不尊王命,舉止狂悖。今日本官便代陛下懲治你們一番,來人,將這些人拿了,重杖二十!”
他身後親隨齊齊應了聲是,竟當真上前將眾禦史按倒,舉起手中槍杆作勢要打。群臣皆嚇得麵無人色,我脾氣再好,心頭也不禁燃起熊熊怒火,這花穆舉止如此囂張,可不是要給滿朝文武一個下馬威!此事我不能不管,否則國家法度何在?
手攥成拳,準備喝止。殿上忽有一個幹淨的聲音道:“住手。”聲音平靜清越,不急不躁,卻隱隱透著威壓。
父皇立在大晉最高的丹犀上,俯瞰著這一切。整個人如一座凝重的石雕。
“花愛卿,這是怎麼回事?”
眾人心中一凜,連忙笨拙地朝向父皇而跪,口稱吾皇萬歲。父皇高挑的身姿如神祇般莊嚴,花穆眸中閃過一抹驚惶之色,想了想緩緩跪下:“陛下明鑒,一眾禦史藐視皇威,老臣隻是代陛下教訓他們一下罷了。”
跪在最靠近丹犀之處,我在心中勾勒著父皇堅毅的下顎。他微微拂動的袍腳似乎帶起了清爽的風,心頭的鬱怒盡消,輕鬆與信任迅速滋長開來。
靜默中,父皇緩聲道:“方才的事,朕皆親眼目睹。花愛卿,錯在他們,你且平身吧。”
眾臣嘩然,禦史們更是氣得炸了鍋。
丹犀之上,清越的嗓音泠泠如泉水:“朕豈不明有過當罰之理。然則,所謂刑不上大夫,本朝祖訓也。花愛卿,禦史縱使有罪,殿前當眾責辱,我朝顏麵何存?不知情之人,隻怕還會說朕專斷獨行,不知體恤臣子。”
他語帶淡笑,淡淡道來,如這三月春風,就是透著涼。喜怒不形於色的他,現下分明是生氣了。許是,他對此事的看法並非如是?清風蕩滌著心靈,我好像朦朦朧朧懂了他的心思。
花穆靜默一瞬,沉聲道:“老臣知罪,請陛下恕罪。”他緩緩叩下首去,姿態像蓄勢待發的狼。
父皇微微一笑,溫聲道:“花愛卿請起,朕沒有怪罪之意,隻是提點著你一些。你究竟與他們一朝為臣,關係不要太僵了才好。”他又道:“太子,怎能讓老臣一直跪著?去扶花愛卿起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