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蒙仲客觀地說道:“秦國的擅將之戰,比如白起、羋戎、司馬錯、王齕,皆在函穀關、陰晉、武關一帶,秦國的精銳,亦大多在此,我認為趙國完全有能力抵抗秦國這次的入侵。……平原君且莫怪,相比較奪取貴國的西河郡,這片三川之地,才是秦國處心積慮想要奪取的土地,是故我常年駐軍在此,以抵擋白起,雖眼下貴國與我魏國有聯姻之情,但我不能僅僅因為一支秦軍偏師進攻貴國,就將麾下的軍隊調往貴國的西河軍。……請恕罪。”
聽到這話,趙勝連忙說道:“郾侯言重了,正如郾侯所言,目前秦國對我趙國的攻勢,我趙國還能抵擋,但我等擔心的是秦國抽調此間的精銳……”
“這一點平原君可以放心。”蒙仲笑著搖了搖頭:“秦國不敢的。……除非秦國不想要函穀關了,否則,秦王絕不敢調走白起等人。”
“那就好。”
平原君趙勝故作放心地點了點頭,旋即,他看了一眼蒙仲,道出了他王兄趙王何派他前來的真正目的:“事實上,在下此番前來,還有一件事……”
“平原君請講。”
“是這樣的……”趙勝看了一眼蒙仲,低聲說道:“鑒於秦國這次的入侵,王兄認為當派一位上將坐鎮晉陽,且不知,何人能擔當此任?”
“……”蒙仲愣了愣,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趙勝,旋即不動聲色地說道:“廉頗吧。廉頗勇謀兼具,可擔當此重任。”
“廉頗麼?”趙勝點點頭,旋即目視著蒙仲目不轉睛地說道:“可在下卻認為,還有比廉頗更適合的人……”
說罷,他也不等蒙仲做出反應,壓低聲音說道:“郾侯,在父王在世的那時,您就是父王內定的晉陽守……在下也聽說了,郾侯如今身兼魏宋韓三國的大司馬之職,身份尊貴、地位超然,由此可見父王的識人之明,奈何我趙國命運多舛,沙丘內亂,諸多賢臣良將被迫逃亡。如今,王兄已罷免李兌的相位,由在下愧居趙相一職,雖我趙勝才疏學淺,但心懷一腔報國的信念。……眼下,趙奢已回歸我趙國,在趙奢的推薦下,王兄已派人前往楚國尋找龐煖,甚至於,就連劇辛、樂毅,王兄亦多番派人示好,倘若諸位能回歸我趙國,王兄定以上卿之爵相待……”
“……”
靜靜聽著趙勝的話,蒙仲心中感覺有點好笑。
事到如今,趙王何還想著召回當年因趙國內亂而逃亡的那些人?可能麼?
當年那些人中,趙奢恐怕是那唯一的例外了,畢竟趙奢本身就是嬴姓趙氏的旁宗子弟,最初逃亡燕國就是為了避免被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等人迫害,可能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長久地為燕國效力,所以後來才會拋下燕國的爵位返回趙國。
至於劇辛與樂毅,暫且不說二人目前在燕國的地位,單說燕王職在他二人落魄之際提拔重用,托付‘覆齊’的重任,這就注定劇辛與樂毅二人絕不會背叛燕王職。
再說到他蒙仲,別說他如今深受魏王、宋王、韓王三位君主的器重,單單是當年趙王何默許趙成、李兌二人逼死趙主父,就注定蒙仲不會為趙何效力就像他不願為宋國的前任君主宋偃效力一樣。
長長吐了口氣,蒙仲對趙勝說道:“廉頗吧,廉頗足以擔任晉陽守。”
“郾侯……”趙勝有些著急。
抬手打斷了趙勝的話,蒙仲正色說道:“我大概明白了平原君此番的真正來意,但我隻能說一句抱歉,我深受魏王、宋王、韓王三位君主的賞識與器重,絕無可能背棄三王、背棄三國。……我很感激趙王,很感激平原君在提到晉陽守這個詞時仍然想到我蒙仲,但我這些年來,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接受這個位子……趙主父身故後,這件事就絕無可能了。……當年趙國的內亂,我親身經曆,不怪任何人,隻能說是各自立場不同,但在趙主父一方勢敗後,今日的趙王不依不饒,默許趙成、李兌二人要將趙主父置於死地,這件事我耿耿於懷……這些年,我兩度出使趙國,拜見趙王,這並不代表我忘卻了這件事,或者用傲慢一些的話來說,意味著我原諒了趙何……不,我不會原諒他,隻是人死不能複生,況且又已過了那麼多年,因此對於這件事,我決定‘算了’,但,算了,並不等於原諒……就像趙王至今仍坐視趙主父的陵墓坐落於趙齊邊境的靈丘,不肯將其遷回邯鄲,他不會原諒趙主父,我也不會原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