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請問……”梅裏爾滿肚疑問。
“不要問,待會兒你就知道了。”維克爾打斷梅裏爾的話,繼續往前走。
三人隻好跟在後麵。
冷冷清清的月光灑在地上,楊淨隱約的看出維克爾走的方向正是後宮,心中疑惑更多。一路走過去,寂靜的路上隻有四人急促的腳步聲。
後宮外圍巡邏的士兵密密麻麻,可以說是警備森嚴。但進了後宮後卻空無一人。三人對望一眼,心中隱隱升上一股不安。
很快四人就到了一座華麗的大院前。維克爾推門而入,三人卻在門邊遲疑了好半晌才小心翼翼的進入。他們都知道,這是亞特王安德烈的愛妃德妃的居所,自十三年前德妃去世後,就成了德妃的靈堂。亞特王禁止一切人員進入,常常一個人在裏麵思念德妃。
說起德妃,她應該算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子。她並不是國色天香,卻有著獨特的氣質。她堅強,狠毒,善妒,癡心,才華出眾,這一切構成了她特有的風采,使安德烈`亞特一見癡心,不顧身份差異納其為妃。進宮後,德妃獨占三千寵愛,但她不滿足。她以其強硬的手段遣出後宮除王後柔`亞特外的所有嬪妃(王後未被遣出,也僅僅是因為她是唯一王儲維克爾的母親),要求亞特王當著朝中大臣的麵立下永不納妃的重誓,並且插手朝中政務……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大臣們反感之極,但不能否認,德妃是一位很有才能的女子,她將政務處理得井井有條。亞特王對此從不開口,僅是微笑著看著德妃,注視著她的一切。
如果不是十八年前的財務困難,德妃也許會成為亞特國實質上的君主。
再往前就是德妃的睡房,即現在的靈堂。維克爾推開房門,濃濃的血腥味立即撲麵而來。
靈堂很空,僅有靈位和一幅特大的德妃的畫像。畫中的德妃眉梢高挑,眼神銳利,嘴角似揚非揚,獨特的氣質一覽無餘。
可惜三人都沒注意到這幅絕對可以稱之為傑作的畫像。他們都隻看到了那個半跪在畫像前,臉緊緊貼在德妃長裙上的男子。
男子滿身是血,地上也有一大灘,背上隱約露出寒光閃爍的刀刃,可以明顯的看出刀子是透心而過。
即使滿身鮮血,但男子嘴角卻掛著一絲笑意,顯得那麼滿足,仿佛在他臨終時看到了這輩子夢寐以求的事物。
三人呆呆的看著男子,一時間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男子是安德烈`亞特,亞特國第五位君主!
足足過了半盞茶的功夫,維克爾才緩緩開口:“自德妃過世後,父王一直很不開心,常常在靈堂一待就是兩三天。但我一直沒想到,父王竟會采取這樣的方式……難道在父王心裏,德妃竟比整個亞特國更重要?”
這話就是在明示亞特王安德烈`亞特是自殺。三人對望一眼,心中暗暗一震。縱然對安德烈的死有萬般懷疑,但既然安德烈已死,那眼前這位不願解釋的人就是王位的唯一繼承人,對他們握有生殺大權的下一任亞特王。就是心中再懷疑,他們也不敢當麵提出質問。
維克爾沒有看三人,繼續道:“父王將自己鎖在靈堂裏足足五天,待我覺得不對勁去找他的時候,靈堂已是這個樣子……你們看父王的臉,多麼滿足的笑容,也許這樣對他而言是最好的結局吧……但是對整個亞特國來說,這並不是一件好事。亞特王的自殺,那怕是為情自殺,都隻會引起民心不穩,也會成為其他國家的笑柄。三位都是我國的重臣,相信對其中的利害應該很清楚。這份國王駕崩的詔書,三位應該知道怎麼寫了吧?”
“這個……”楊淨遲疑了好一會兒,道:“請問殿下,這件事還有其他人知道嗎?”
“沒有,我已將後宮重重包圍,除了我和三位,沒有任何人知道。”
“那埃裏克斯……殿下呢?”宰相尤格小心翼翼的問。
“……他也不知道。”維克爾遲疑了一會兒才道。
這明顯是在撒謊。尤格又問:“殿下準備怎麼處理他呢?”
楊淨心中一震,側目一看,正好和梅裏爾總督的目光相遇,兩人心中一陣駭然。
埃裏克斯的母親晴雪入宮時沒有任何名分,埃裏克斯本人也是個沒有任何名分的王子。安德烈不喜歡晴雪,連帶也不喜歡埃裏克斯。埃裏克斯基本上是維克爾帶大的,兩人的感情一向很好。埃裏克斯的舅舅菲特克萊姆(這時他還沒被封為公爵,隻是一個普通的大商人)為了讓自己的妹妹對安德烈的癡戀有一個結果,不惜以暗中支持亞特國的財政為回報,將其送入宮中,並且答應了晴雪沒有名分,晴雪的孩子也沒有繼承權的無理要求。這曾經讓策劃整件事的人內疚不已,覺得自己利用了一個女子的癡心以及一個哥哥對妹妹的愛。這麼多年來,菲特克萊姆一直沒有違背自己當時的話,不過在事關大權之時,也難保他不會違背諾言。維克爾顯然有朝中大臣的支持,但少了菲特克萊姆的財政支持,維克爾這個王位遲早也坐不穩。
維克爾盯了尤格一眼,道:“我打算在即位後公布埃裏克斯的身份,還他應有的身份與地位。”
“這樣可能會在朝中和民間引起相當大的反響。殿下,這樣做是否欠妥?”尤格直視維克爾:“陛下駕崩,殿下即位,這時候殿下的權利尚未完全鞏固,如果貿然公開埃裏克斯的身份,朝中大臣很可能會為了自身的利益而分成兩派,這對亞特國來說可不是一件好事。再說,公布了埃裏克斯的身份,菲特克萊姆手中就有了一張足以和殿下抗衡的王牌,這時,他還可能在暗地裏支持我國的財政嗎?政商結合本來就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如果公布了埃裏克斯的身份,對我國的聲譽回有很大影響,我國在大陸上的地位會急劇下滑,那時民心渙散,再加上他國虎視耽耽,我國恐有滅國之災啊!”
尤格眉頭不皺的滔滔而談。維克爾的眉頭越皺越緊,臉色陰得嚇人。
楊淨隻是聽著,一言不發,眼睛卻在安德烈身上掃視。
安德烈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透心而過的是一把單刃的刀。楊淨半眯著眼,心中猛然一跳——那把小刀是刀刃向上——這不是習慣的拿刀方式,這是匆忙中抓起刀刺入的樣子!
楊淨的心劇烈的跳動起來,側頭一看,梅裏爾也注視著小刀——他也注意到了,是軍人的直覺嗎?
維克爾陰著臉,一言不發的聽著尤格長篇大論,半晌才道:“埃裏克斯的是暫且不談,三位先到我的書房立下詔書。父王的遺體不能長久這個樣子,今晚下詔書明日公布天下後就好安葬。”頓了頓,維克爾又道:“楊大人,梅裏爾總督,你們二位有什麼異議嗎?”
維克爾注意到自己了!這是楊淨心中第一個念頭。陛下的死因果然可疑!這是楊淨心中第二個念頭。楊淨頭上開始微微的冒汗,。維克爾敢叫他們來,那麼一定已經有了萬全的準備。現在他的生死操縱於維克爾之手,為了自己的小命及前途,這個疑問也隻好埋在心裏了。於是他道:“沒有,全憑殿下做主!”
維克爾眼中寒芒一閃,注視著梅裏爾,道:“梅裏爾總督,你怎麼說?”
梅裏爾一臉煞白,道:“全憑殿下做主!”
維克爾微微一笑,說不出的陰冷,轉身離開靈堂,三人連忙跟在後麵。
楊淨注意到,一臉鎮定的尤格背上的衣服已經全濕透了。
回到書房,三人立即開始起草詔書。維克爾坐在椅子上,陰著臉盯著三人,一言不發。
“殿下,關於陛下駕崩的原因,寫為因病暴斃可好?”楊淨問。
“可以,隻要能讓民眾不起疑心,什麼理由都可以。”
這樣啊!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梅裏爾道:“如果這樣,負責陛下後事的禮儀師應該怎麼辦?”
維克爾沉吟起來。一國之主的後事一般都極為隆重,負責國王遺體的人員最少也在百人以上,這麼多的人要封口可不容易。另外今晚後宮的警戒大大加強,就算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旦傳出去也會引起眾多的猜測,對亞特國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維克爾不開口,三人也不敢吭聲,時間就在寂靜中一分一秒中慢慢過去,直到——
“大哥。”一聲輕輕的喊聲打破了書房的寂靜。
眾人回過頭,就看見一個纖弱的少年斜倚在門邊。
少年不過十三四歲,容貌如夢如幻,臉色蒼白,一身白色的睡袍更讓他的臉色有如白紙。
他的嘴角掛著一絲淡淡的微笑,平靜而優雅,卻讓人有一種說不出的寒意。
他就那麼斜倚在那裏,似真似假,如夢如幻的站在月光下,讓人覺得出奇的虛無飄渺。皎潔的月光透過半開的房門落在他身上,仿佛也在一瞬間消失了溫度。